《梦中的雪》东门栗

33、三三

　　李永建在北岸驻扎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发动进攻。
　　熙航的府邸离饮马渡近，厮杀叫喊声震天动地地传来。海潮在屋子中惊慌不安，虽然有熙航在，她可以稍稍安心，可是不知道最近战况如何。开战已经大半日了，她派杨忠前去探听，还没有回来。毕竟这一去一回要四个时辰。她在黎国呆了一月多，看了近十日的折子，对黎国了解越多，越是牵挂黎国，关心黎国的命运。
　　海潮在府中等不到杨忠回来，便吩咐人驾了车马，和香雪一同前往饮马渡。越近饮马渡，厮杀声却渐渐地消退。
　　半路遇到杨忠，杨忠报告说是杀退敌军了。海潮大喜，忙叫他回去，传礼部尚书王晋及左右侍郎准备三畜前往饮马渡镐劳将士。

　　到了饮马渡，海潮看到战争的残迹时，不禁心中大骇。南岸的江水一半都被鲜血染红，上面漂浮着死尸，木板，衣物，弓箭。江岸边士兵匆匆搬运血肉模糊的士兵，好多伤兵都缺胳膊少腿。海潮下了车，拼命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到了熙航的大帐门前，他正和几位将军商议军事部署。海潮不敢打扰，便前往医帐探看伤兵。看到一地的血肉模糊的伤兵在痛苦的呻吟，就如噩梦一般。营中没有看护，只有大夫。伤病员被送来后，就躺在地铺上，等着大夫手术。
　　海潮向香雪道：“你速速回府去，叫些胆大心细的人手过来。”她指的是府中黎国旧宫女，她们经历了战乱，对于这样的情景比其他人更能够经受一些。
　　香雪急急赶了回去。
　　一位老军医忙得昏头转向，哪有时间细看身边是何人，地下都是躺着的，看有一个站着的，生气道：“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到药架那把止疼粉拿来。”
　　海潮忙到架子前，架子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个药袋，不知道哪个是止疼粉，问道：“止疼粉是哪袋啊？”
　　“第二隔的第三个包，写着“止甲”字样的。”大夫头也不回，又道：“这个伤兵胸口的断箭已经取出，拿纱布赶快包好。”
　　海潮连忙将药取了，递给大夫。拿了绷带给那个做完手术的伤兵包扎伤口，他还失去了一只胳膊。他已经昏过去了，看他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海潮心里难过起来，他还这样的年轻。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包好。”又一位大夫吼道：“将这些匕首的血渍洗净后，在火上烤干。”
　　海潮忍了泪给他包好伤口，又帮忙递器械和药品，她一刻也不曾停息，累得满头大汗，身上沾满了血污。
　　王晋和香雪一行人来到医帐时，只见海潮蓬头垢面，忙碌不停，连忙跪下。香雪埋怨道：“公主，看看您都成什么样子了？您怎么做这些事呢？”
　　“公主？”营帐里面的大夫一听，急忙惶恐地跪下，难道他们呵斥指使干活的人是公主？
　　海潮柔声道：“您们不用害怕，快快救治伤员吧。”
　　人手多了，医帐里面有条不紊起来。

　　熙航和将士了商量完了部署，外面的士兵才通报公主和礼部尚书送来三畜镐劳将士，现在医帐内。
　　熙航急忙到医帐寻她，她浑身血污，发鬓都汗湿了，礼部尚书还有左右侍郎也在手忙脚乱地帮军医救治伤员。熙航想，如不是她，他们怎能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情。
　　他走过去，掏出汗巾，心疼地给她额头拭汗：“歇一会吧。”
　　众人也道：“公主，您歇着吧。”他们都求她很多次了，她都不肯歇。
　　“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熙航又劝道，她是有身孕的。
　　海潮不再坚持了，伤员已经快处理好了，而她的确是又累又饿了，她将手中的活交给了香雪，熙航扶她走出了医帐。

　　江边的风徐徐吹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海潮扶了熙航，开始呕了起来，她很久没有进食，腹中没有食物，只是不停的呕酸水。
　　熙航轻轻拍着她的背，扶她坐下，递给她水，让她漱口。
　　她靠了他的背，想起离开沧原到幕城的夜里，她也是这么样靠了梁秦的背，梁秦也递给她水。哦，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了。
　　“公主，伤员都已经处理结束了。”香雪她们走了过来，海潮忙从熙航怀里站起来。
　　熙航道：“公主你也累了一天，先随香雪和王晋回府去好好休息。”
　　海潮问他：“仗已经打完了，夫君为什么不一同回去啊？”
　　“今日初战，秩国佯败退走，今晚肯定会来偷袭。”
　　她还以为都已经结束了，原来才只是刚刚开始，海潮说道：“夫君当心，我明日再来看你。”
　　“公主，明日不必过来。”下面肯定是一场恶战，他不想让她见到那样的场景，而且怕她太劳累，她毕竟有了身孕。
　　她明白他的心，轻轻说道：“听夫君的便是，夫君多保重。”
　　她在将军大臣面前，总叫他“夫君”，而他总叫他“公主”。

　　她回到府里，换下衣物，刚刚吃了一些粥，就开始又呕吐起来。其实妊娠反应期已经过了，她今天实在是太累太受刺激了，何嬷嬷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何嬷嬷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海潮不忍心让她劳累，又怕她闲不住，安排一些缝缝补补的轻松活计给她。她是过来人，知道海潮怀孕了，十分不愿意她一再去饮马渡，然而她又是明白她的，她们都经历过秩国军营的那段日子。

　　战争真是恐怖啊，而她所见的只是一场小战的结尾。如果秩国的部队再大肆进攻怎么办呢？她没有军事谋略，不能给熙航出谋划策，但是她可以将他的后勤保障做好。首先就是需要妥善安排好伤员，然后是箭戟等战争消耗品，粮草应该不用担心，只是军中人员补充实在困难，黎国能够出征的男子恐怕已经都在军中了。

　　“公主，府外有一些民妇要见您。”香雪向她禀道。原来公主带宫女前往饮马渡看护伤员的消息早在民间传开了，一些妇女受到鼓舞，就请求到前线做医护。海潮喜出望外，就让香雪做了医护长，交给由她安排。

　　午夜，饮马渡果然又响起厮杀声，这场战斗时间一直持续到天亮。杨忠又传来捷报，秩国大败。海潮明白这个捷报的生死代价，她答应了熙航今日不去饮马渡，就留在府中批阅奏折。

　　晚上，熙航回来，虽然两天一夜没合眼，却是精神奕奕。
　　海潮不敢去问他双方死伤人数，就问他：“今夜肯定没事么？”
　　熙航道：“这次他们是真败，今夜应该不敢再来。”
　　熙航把她抱上膝头，“昨晚，六部大臣的数十个家仆侍从来投军了。”
　　海潮道：“礼部尚书真是好口舌。”
　　熙航道：“不是他，是你。”他把她放在床上，向她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