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雪》东门栗

23、二三

　　海潮在梁秦府中住了下来。她常常恶心，没有食欲，总是恹恹的。梁秦以为是殷熙航离去的缘故，他除了上朝，剩下所有的时间都陪着她，带她出府游玩，让厨子变成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菜。
　　梁秦的王府雄伟宽阔，府中的花园极大，园子里面遍植石榴和栀子花。时正值初夏，石榴花和栀子花盛开，满园红艳似火，洁白如雪，清香沁人心脾。梁秦让人在花丛中架了一个秋千，海潮坐在秋千，看着园中栀子花和石榴花雪与火的相争，一如他的外表与内心，一如她此刻矛盾的心情。
　　她总是做恶梦。常常梦见蕊心的白骨，还有蕊心惨死的情景，还有她幽怨地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海潮这个时候才明白她留在秩国多少还是存有私心的。如果她是海潮，她会留在秩国，她会选择梁秦；如果她是蕊心，她会去黎国，和殷熙航在一起。
　　可是她究竟是谁呢？从她记事起，她就过着海潮和蕊心双重身份的生活。她选择了留在秩国，可是冥冥之中，另外的一个她让她惶恐不安。
　　她的眼前总会浮现朝殿中熙航交织着失望，痛楚和不忍的眼神，还有驿馆中熙航凄然落泪的情景，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心痛难忍。即使她不是蕊心，是海潮，而他毕竟是她梦中陪她一起成长的人，是她一直所牵挂的人。
　　于是她比在沧原军营时更加依恋梁秦，晚上，她总会紧紧抓了他的手，甚至连他上早朝，她都舍不得放他去。饮鸩止渴，毒酒只是喝上了隐，只要他在她身边，她才会稍稍心安。
　　她穿了白衣，坐在秋千上，宛如一朵盛开的栀子花，只是她的神情落寞。梁秦摘了朵红色的石榴花，替她插在发稍，她偎在梁秦的怀里，轻轻荡起秋千。
　　“饿吗？”他问她。
　　她中午又几乎什么也没吃。他不忍心像以前那样，捏了她的下颌，或者用凌厉的眼神威胁她吃东西了。他知道以前是她故意绝食，现在她是真的没有食欲。
　　“饿。”
　　“想吃什么？”
　　“鱼。”
　　“好，我们去祥葆坊。”每次问她想吃什么，她总是会说鱼。他带她几乎点遍了幕城中各大餐馆中各种特色的鱼，每次她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只有祥葆坊的酸辣鱼汤，她才稍稍吃得多一些。

　　他带了海潮和余子豫进了祥葆坊，店内伙计忙拱手作辑迎道：“王爷，餐已备好，楼上雅间请。”
　　梁秦扶了海潮正待上楼，大堂内两个食客突然大声交谈起来，声音盖过大堂内的嘈杂之音，直传耳鼓：
　　“那个黎国的公主真是不要脸，她早跟黎国大将殷熙航订婚了，殷熙航愿意用十二个城池换她回去，她都不愿意，非要赖在王爷府里。”
　　“哼，她怎么愿意回去呢？黎国小小弹丸之地，迟早会被我们秩国灭掉。而且那殷熙航怎及咱们王爷平定大将军英武神威。”
　　“只是可惜王爷了，听说那个黎国公主无才无貌。。。”
　　梁秦在幕城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而且祥葆坊多是王公贵族聚集之地，在这个地方说话自然小心谨慎，这两个食客说话肆无忌惮，分明是故意说给梁秦和海潮听的。
　　梁秦脸上一寒，停了脚。余子豫见状，兔起鹘落，来到那两人身边，一手拎了一个，扔出门外。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海潮拉了梁秦的衣袖，轻声道：“咱们走吧，我不饿了。”
　　梁秦脸色马上转柔，道：“餐已经备好了。已经来了，何必回去。我们也不用上楼了，就在楼下用餐就是了。”
　　梁秦在大堂内拣了一个桌位，扶海潮坐下，命伙计将餐菜送至楼下。
　　海潮有不好的预感，有人紧盯着她，就如那日在营中杨武盯视她一样，在这里又有人认识她么？她悄悄看去，左近角落里面，一个衣着华贵，大约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孩独坐一桌，她正无限幽怨地盯着她。海潮心中一沉，想起倩乐她们所讲梁秦谴散了他以前伺妾的话，难道这个女子曾是梁秦的伺妾？
　　餐菜端上了桌。梁秦将鱼块细心地剔了刺，放到海潮的碟子里面，碟子里满满的，海潮却是没有动几块。
　　梁秦夹起一块，送在海潮面前，“要多吃些，最近你瘦了不少了。”
　　海潮无法，只得吃了。
　　梁秦又夹了一块，海潮怕那个女孩看见，说：“不吃了。你吃吧，你一块都还没有吃呢。”
　　梁秦笑道：“除非你喂给我，我才吃。”
　　他就是这样，从来都不顾忌在任何人面前或任何场合跟她亲昵。只是他今日这样，怕是另有深意。
　　果然，那个女孩“噌”地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走出祥葆坊的大门。
　　梁秦嘴角轻轻扯出一个轻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