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末路》白三_

2、Chapter 1

　　在以池凛为首的毒贩团伙整个被端掉后，莫长亭如愿得到了之前申请的假期。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散散心，缓解一下两年多来从未休过假的疲惫。但现在，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独自玩着黑白熊的池烈，有些头疼。
　　他遵循医生的叮嘱，想带池烈一同出去玩，让池烈多与外界接触。可是每次当他尝试着与池烈交流的时候，池烈基本上视他如空气。他不知道池烈想去哪里，不知道池烈需要什么，更加不知道他能给池烈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十五岁的少年不吵不闹，乖的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漂亮娃娃，让他有些心疼。最后，莫长亭索性选择用掷飞镖的方式决定去的地方。
　　出发去敦煌的前一晚，莫长亭开始收拾他与池烈的行李。他站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喃喃自语想着要带些什么时，池烈忽然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直接一股脑的把手里的几个黑白熊全部放进行李箱里，然后抬头瞧着莫长亭。
　　莫长亭欣喜不已，他忽然意识到，池烈的自闭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因为池烈还是有在乎的物品，甚至对外界还是存在反应的。
　　他立即蹲下来，摸了摸池烈脑袋，柔声道：“小烈，还有想带的东西吗？”
　　谁知池烈转身就走，留下莫长亭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等收拾完所有的行李，已是凌晨十二点左右，莫长亭躺在床上，始终不能入眠。池凛死的那天晚上，他梦到过池凛。在梦里，他与池凛只是普通大学生，他们称兄道弟，一起聊女人，一起玩电游，一起打篮球，快乐的就像两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
　　只是梦境突转，突然出现了一个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指着池凛，神色严厉地告诉他，池凛出社会后会成为无恶不作的□□中人，让他赶紧离开池凛。那个人说完，还强行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枪。他怔怔地举起手枪瞄准池凛，全身抖到不可思议。但那个人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时间，如同恶魔般在他耳边低语催促，开枪打死池凛，开枪打死池凛。最后，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朝池凛开了枪。
　　莫长亭从梦中惊醒时，还清晰的记得，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池凛，心里有多痛苦。可时间久了，他心里又生出一种庆幸，幸好他与池凛在你死我活之前，从来就不是兄弟。梦里的那种痛苦，他不会在现实中体会到。
　　第二天起床，莫长亭显然睡眠不足，他打着哈欠走到池烈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小烈，起床了，我们还要赶十点的飞机。”
　　跟往常一般，里面没传来任何回复。他拖着拖鞋往洗漱室走去，反正现在时间充足，他没必要直接开门进去喊池烈，却没想到，池烈已经洗漱室漱口了。
　　他随意地靠在门边，等池烈洗漱完毕。他不得不承认，池烈完美的继承了池凛那近乎无懈可击的外貌，加之目前175的身高，修长的双腿，如果能去学校读书，一定会引起那些女生的阵阵惊呼，成为最帅的校草。
　　池烈挂好毛巾，转身看到莫长亭，一愣，随即低头走了出去。莫长亭刚露出的微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他拍了拍脸，告诉自己，等把池烈的自闭症治好以后再找他算账，现在只能多些耐心。
　　莫长亭很喜欢下厨，不管是中餐还是西餐，他都做的一手好菜。可是无论他做什么食物，池烈每次都只吃一点，相处了大半年时间，他竟还是不知道池烈喜欢吃什么。这一次他索性做了中西两种早餐。
　　他将做好的食物连带所有配料都推到池烈面前，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只见池烈拿起烤好的土司，在十几种酱料中选了辣椒酱抹上。莫长亭目瞪口呆的看着，迟疑了半响，最后决定学学池烈。
　　莫长亭吃下去的瞬间，便后悔了。这辣度远超过他的想象，呛得他不断咳嗽，喉咙直冒火似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从小到大，最不能吃的就是辣，吃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不过他终于知道，池烈以前之所以只吃那么一点，是因为他喜欢吃辣，偏偏他做任何食物均没有辣味。
　　就在莫长亭觉得自己快要咳死的时候，一杯凉水忽然递到了他面前。他一惊，抬头便看到池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诧异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甚感欣慰，“你终于会关心人了，没白费我日日夜夜所操的心啊。”
　　尽管池烈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依旧不会进行一个双方面的交流，可是莫长亭已经满足了。他忽然想起池烈刚来的那个星期，不吃不喝，不笑不哭，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吓坏了，极度担心池烈是因为池凛的死而受了刺激。
　　他带着他去医院，看遍了所有专治自闭症的专家。专家告诉他，对于有些自闭症小孩来说，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在他们眼里跟陌生人是一样的，他所呈现出来的这种状态，仅仅是出于对新环境的一种害怕与抵抗。莫长亭仔细想了一下，像池凛那种常年不能回家见儿子的父亲，即便儿子没有自闭症，可能感情也浅薄，更何况是池烈。估计在池烈心目中，池凛的地位可能还不如黑白熊。
　　莫长亭想着想着，便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严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消除死亡所带来的任意负面影响。可如果只是害怕与抵抗的话，那便容易多了。
　　从医院回来之后，莫长亭用尽办法想治好池烈，就算再忙，每天也必抽出一定的时间陪池烈说说话。而这次的假期，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登机没多久，池烈便抱着黑白熊睡着了。莫长亭拿过毛毯轻轻帮他盖上。
　　睡梦中的池烈略微不安，眉头微微皱着，莫长亭见状，改成单手玩手机，另一只手直接握住池烈放在毯子外的手。出乎意料，握住的瞬间，池烈的眉头竟慢慢舒展开了。
　　莫长亭觉得挺有意思，想抽出手试试池烈是不是会再度皱起眉头，哪知道刚动，手就被更用力的握紧了。就连飞机餐，莫长亭都是一个手搞定的。
　　待池烈醒来，莫长亭甩了甩已经麻痹的手，揶揄道：“想把我变成残废你直接说啊。”
　　池烈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不好意思。他拉过毯子遮住脸，忍不住，又偷偷掀起一个角偷看莫长亭，眼睛亮如璀璨的星星。莫长亭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揉了揉他的脑袋，“哟，还会害羞了。肚子饿吗？不饿的话就再睡睡。”
　　池烈点点头，像个小奶狗般在莫长亭的手臂上蹭了蹭。莫长亭看着IPAD里的电影，看着看着，又瞄一眼睡着的池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不管日后世事如何变迁，莫长亭始终记得，那个飞机上，阳光铺在白如棉花糖的白云上，像是裹上了一层甜而不腻的焦糖。身旁的少年，安静而美好，正全身心的在试着依赖并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