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末路》白三_

1、序章

　　凌晨两三点，夜色暗沉。莫长亭坐在车内，盯着不远处的一幢别墅，浑然不觉手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直到副驾驶位的刘默出声提醒，他才舒展眉头，笑了笑，将烟蒂塞进一旁的矿泉水瓶里，接着，点燃下一根香烟。
　　莫长亭平日里甚少碰触烟酒类，只是现在，他已连续盯梢三天三夜，除了烟，他想不出其他任何东西能缓解他早已疲惫的神经。可尽管如此，他也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松懈。他迫切的想要抓住J城最大的毒枭，池凛。
　　莫长亭的父亲是缉毒队队长，在莫长亭还小时，便常与他说一些案例故事。在所有故事中，因毒品而家破人亡的悲剧在莫长亭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誓要除掉所有毒品，让那些贩毒的罪犯付出代价。因此，莫长亭在报填志愿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警校，选择成为像父亲一样光荣的缉毒警察。
　　两年前，莫长亭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缉毒队。他进入缉毒队的第一个案子牵扯出来的便是池凛。在他父亲因公殉职后，他便接着他父亲之前埋好的线继续追查下去，甚至是死死咬住池凛不放，以至于池凛成了他的执着而不自知。在无数个日夜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池凛的老巢。
　　可是，别说池凛了，那幢别墅的周围压根没有出现任何人。三天前路边有几颗石头，现在就还是几颗石头。莫长亭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判断错误，压错了地方。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往后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烟雾问：“距离上头定的期限还有多少天？”
　　一直有些压抑的氛围让刘默忽然愣住了。随即，他反应过来，莫长亭是在问他。可是未等他回答，莫长亭又自言自语道：“管他妈还有几天呢，池凛我是逮定了。”
　　话音刚落，莫长亭突然从后视镜里瞄到远处有汽车的灯光在闪烁。他立即说了一声趴下，然后快速灭掉香烟，从座椅上滑下，极力将自己隐藏在座椅与刹车之间的空档处。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莫长亭兴奋起来。因为这代表着，今夜对于他来说，或许将不再是一无所获。甚至就连无法再进一步的僵局，都有可能会被打破。
　　莫长亭将手枪从腰侧解下攥在手里，待那辆汽车径直开过去后，他才探出脑袋继续观察着。最后，那汽车果然停在了别墅前，仅一会儿，便有人下车进了别墅。
　　莫长亭看了刘默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这里继续盯着，联络一下上头，让派人过来。我去别墅那查看一下。”
　　下车之前，莫长亭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先将手枪弹夹装满子弹，上膛之后，又多塞了一颗以防万一，最后关上保险。为了在行动中占据几秒钟的先机，莫长亭从不空膛带枪。
　　他如同一头正在捕猎的豹子，敏捷且又悄无声息地溜到别墅附近，在确定四周无人后，迅速钻进汽车底下，掏出追踪器，贴在了底盘下。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时间。
　　只是，百密终有一疏。莫长亭从汽车下钻出时，一眼就看到了头顶上指着自己的那把枪。他对这种枪很熟悉，□□5.8毫米手枪，装满一次弹夹，就可以在他身上射出20至25个血洞。
　　“出来，池大要见你。”拿枪的男人声音冰冷的如同机器人。
　　即便被人拿枪指着头的滋味不好受，莫长亭还是顺从的跟着那个男人进入了别墅。刘默见状，慌了神，可他知道，仅凭他一人，是救不出莫长亭的，他能做的，就是催促大部队争分夺秒。
　　莫长亭追捕了两年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吹气球。他见到莫长亭，便将手中的气球扎好，踱步走到莫长亭面前，递过气球说：“今天是我儿子生辰，莫警官的出现，我就当是来参加我儿子的派对了。”
　　莫长亭接过气球，把玩了一会，抬头看着池凛，忽然就笑了。然后，他直接粗暴地一掐，气球“砰”的一声巨响，破成无数块。莫长亭显然不信会有人在凌晨两三点办生日派对。
　　池凛不以为意的笑笑，松了松领带，坐回了沙发，“看样子莫警官不信？”继而对身边的人说道：“反正池烈也快到了，把蛋糕推出来，先请莫警官吃一块。”
　　二十来分钟后，莫长亭真的看到了一个十五层高的蛋糕被推到了客厅。他忽然意识到，池凛会在这个时间点办生日派对，或许是他要盯梢的消息走漏了。只是池凛终究还是小看了他，没想到他真的可以找到他的老巢。
　　“我给你两个小时。蛋糕就不用了。”
　　莫长亭说完，刚抬脚准备走人，就听拿枪指着他的男人大吼一声不准动。莫长亭有些诧异，索性挑眉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男人说，“池大，这警察知道这个地方，放回去不太好吧。”
　　池凛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含义。他随手端起一旁的水晶杯，透过宛如鲜血的红酒盯着莫长亭，“虽然我很期待他满身鲜血的样子，但他死了，也阻止不了那些已经在路上的警察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给我儿子庆生，放他离开。”
　　莫长亭朝那个男人耸了一下肩，将手里的破气球尽数甩到他身上，然后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莫长亭有个坏习惯，当事情在他的掌握之中，且对方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喜欢以胜利的姿态去气死对方，看对方恨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令莫长亭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竟然会违抗池凛的命令，真的朝他开了枪。枪声传来时，莫长亭在千钧一发之际，拼尽力气往旁边地上一滚，可速度还是慢了那么0.01秒，子弹直接射中左手臂，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浸透了白衬衣。
　　下一秒，莫长亭便忍着剧痛，从地上快速挺身而起，钻进汽车底下之前放回腰侧的手枪也已然到了手里。他将枪口瞄准那男人，冷声道：“看样子今天这生日派对搞不成了。”
　　那个男人急切地解释道：“池大，我是想一枪解决他的，但是……”
　　话还没说完，池凛便摆摆手，示意不用解释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枪，擦了擦枪身，然后缓缓对准了莫长亭，“罢了，既然我兄弟开了头，这生日派对就明日再补给池烈吧。”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双方的枪口亦不敢有丝毫偏差，就像彼此都站在悬崖边上，心里想的却不是自救，而是如何把对方推下去，置对方于死地。不过莫长亭心里很清楚，此时的他是处于下风的，尤其在池凛做了决定后，他能活着离开这幢别墅的机率少之又少。但那又怎样，他莫长亭在鬼门关走过那么多遭，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冷眼环顾四周，确认这间屋子里除了眼前这四个人之外，再无其他人。他正前方站着池凛，池凛左右各站着一人，那个男人站在他左斜方。距离他右手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真皮沙发，正好可以用来做遮挡物。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莫长亭正愁找不到机会躲到沙发背后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打声，紧接着，刘默的声音传来。莫长亭知道，上头派的人已经赶到了。这场对战，跌落悬崖的人不一定是他了。
　　池凛左边那个人走到大门处，从猫眼里确认是警察后，走回池凛身边告诉池凛。莫长亭瞅准时机，猛地纵身一跃，直接从沙发上翻过去，同时快速扣下扳机，子弹脱离弹道，瞄准那个男人急速前进，在池凛未来得及反应时，莫长亭已成功躲到沙发背后。同样成功的，还有那枚射中那个男人心脏的子弹。
　　只眨眼间，莫长亭就让场上局势从四对一，变成了三对一。只是手臂上的伤在经过大动作之后，明显加重了，痛得莫长亭不由自主的发出嘶声。
　　池凛怒极反笑，与另外两人步步逼近莫长亭，三把手枪不间断的开枪，砰砰数声，真皮沙发便千疮百孔，整幢别墅瞬间充满了火药味。而莫长亭被逼到根本没有机会朝外开枪。
　　门外的刘默听到别墅内传来的枪声，心急如焚，他直接朝锁芯开了一枪，再用力一踹，门便打开了。等他与缉毒队警察冲进去团团围住池凛三人时，那个真皮沙发已经快要报废了，莫长亭正处在危险的边缘。
　　“长亭，你还好吧？”刘默急急地喊道。
　　莫长亭松了一口气，回了一句我没事，就捂着手臂从沙发背后走出来。他走到池凛面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我开始以为我输定了，结果输的人竟是你。”
　　这是池凛第二次看到莫长亭这种得意的神色。第一次是在莫长亭顺藤摸瓜，揪出毒贩团伙的幕后老大是他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莫长亭也不怕死，但那种不怕死仅仅是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他带着些许得意，把自己收集到的证据甩到他面前，下了一定会亲手逮到他的决定。池凛审视着莫长亭，莫名笑的大声，自从他成为老大以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所以那一次，池凛放了莫长亭，让莫长亭成为第一个在他面前活着离开的警察。
　　哪怕今日，被这么多警察拿枪包围着，池凛也不后悔那次放莫长亭一命。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两个玩了这么多年的猫跟老鼠的游戏，竟然会有结束的一天。
　　池凛看着莫长亭掏出手铐，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着遗憾与无奈，“如果我生来不是隐君子的儿子，而是正常人家的小孩，我们之间会不会成为兄弟？会不会成为莫逆之交？”
　　莫长亭的动作一滞，沉默着不回答。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是每次当他假设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正义感便冒了出来，不断的提醒他，他是警，池凛是匪，这辈子他们已经站到了对立面，更改不了了。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池凛嘴角那一抹悄然扬起的嗜血的弧度。他趁莫长亭失神的瞬间，单手解下藏在手腕上的袖珍手枪，将枪握在手里。莫长亭距离他这般近，他只要轻轻扣下扳机，莫长亭必死无疑。
　　可是，他居然犹豫了。他刚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跟莫长亭一样在想，他们若真的成为兄弟会是怎样的结局，会不会还是像这样必须有一方死。
　　池凛再三犹豫间，刘默猛然发现他手中露出的袖珍枪的边缘。他大喊一声莫长亭小心，然后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枪声巨大，莫长亭一个激灵，回了神。下一秒，莫长亭看见的便是池凛胸前那个带着血的窟窿。
　　莫长亭不顾手臂上的伤，连忙扶住池凛缓缓往下倒的身体，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企图用手去压制住不断往外冒的鲜血，“池凛，池凛……”
　　池凛渐渐没了力气，气息也越发虚弱起来，他拿了一辈子的枪，此时再也无法握紧，只能任由枪跌落在地。他蓦然抓住莫长亭的手，断断续续地乞求道：“莫警官，我是罪有应得，但我儿子池烈患有自闭症，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我希望……希望你能照顾他到大学毕业，给他一个过正常人生活的机会……”
　　莫长亭闭上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池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上让人闻名丧胆的一代毒枭，他的生命完结在三十七岁。
　　莫长亭轻轻放下池凛的身体，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外走去，任凭身边的人如何喊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明明最想抓住他的人是他，最想让他伏法的人也是他，但为什么现在，他居然有些无法接受他就这样死了？
　　莫长亭如同木偶般走到大门口时，看到了池烈。莫长亭不知道池烈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呆呆地看着池凛躺在地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别说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就连情绪都没有丝毫涟漪。可是，莫长亭更加不知道的是，池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的是，幸好他没有开枪打死莫长亭，这场猫鼠游戏，由他的死亡做为结束，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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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