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时分》秋淮

2、“变异人”

　　不，与其说那是深红色的皮肤，实际上应该说是伤疤太过扭曲密集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整片的深红色皮肤。

　　原难掩心中的惊诧，呆住了。裕趁她还未叫出声赶忙将她拉出了教室，带到了教学楼外的垃圾焚烧堆旁，这里几乎不会有人，说话很方便。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觉的。”裕把原逼到墙角。“昨晚没来得及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原紧咬着嘴唇，裕故作镇定的表情里眼神却凶狠如刀，她被吓得面色苍白，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地交代：“除了他的名字……和他是你的哥哥之外，都不知道了……”

　　裕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她腿都在打颤，看起来不像在演戏，便向后退了两步。他将袖口拉到手肘……露出的手臂几乎是畸形的，整个小臂似乎遭受过烧伤，比正常人缺失了一大块肌肉，原本白净的皮肤扭曲纠结成红色，像是被什么怪物附了身似的……而手腕处的伤疤很明显是新的，但这伤害程度也丝毫不亚于烧伤，除了“触目惊心”，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你不是好奇么？那就给你看，我的手就是这样的。”裕的语调十分平静。“你最好不要说出去，所谓的怜悯和同情我都不需要。我不想任何人注意到我，明白么？”

　　原忙点点头。

　　“还有，昨天我们坐的位置正对着监控，你下药的全过程只怕都被拍下来了。我不知道你的意图，但如果你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只要我去找找警察叔叔，相信结果会是爆炸性的。好自为之吧原同学。”他整理好衣物，转身欲离开。

　　“诶，等等，”原忽的笑起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那么傻，当着摄像头干坏事吧？”她的身体似乎突然恢复了元气，一改之前惊讶失神的状态，凑近裕的耳朵，轻轻地说：“现在到底谁的境地比较危险，还难说呢。”接着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裕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一靠近人群就有人主动让开道，他甚至能听到有人在他的背后窃窃私语讨论自己，所有与他迎面撞见的人无不露出惊恐的表情，他的存在感从未如此之高过。

　　中午课间休息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蒙发来的消息。

　　“裕你到底做了什么！之前的事先放一边，快去校内BBS上看看吧，都吵翻天了！链接：------（略去）”

　　裕心里一惊，打开链接。眼前赫然出现自己露出手臂的照片，而背景就在早上去过的那个垃圾焚烧堆旁！

　　帖子标题竟然是：“惊天校园秘闻！s高变异人独家照片”发帖人是匿名的，但短短半天点击量已经超过一千，评论也达到了三百多。这意味着这学校已经有起码三分之一的人看过这个帖子，不久他就会全校闻名了！

　　S高早该禁止学生带手机入校的，裕愤愤地想。

　　裕带着面包走上天台，靠着围栏坐下，接着撕开包装，把面包叼在嘴里，开始一条一条地翻看帖子下的留言。他熟知校园里每一个无人的角落，以便在他无法忍受拥挤喧闹的环境时短暂逃离。

　　【哇好恐怖啊，这该不会是ps的吧！我从来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人】
　　【这可不是ps，楼主亲眼所见！】
　　【看起来像是自残，瘆得慌】
　　【别在校内发这种东西好吗！我都要吐了！】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说不定是什么意外受伤的呢，这样说他不太好吧！】
　　【这个人好像就是我们班的，名字叫什么忘了……一直几近透明】
　　【我有听说过特效化妆可以做出这种效果，这家伙该不是在为自己刷存在感吧？】
　　【哈哈不会跟什么校园怪谈有关吧w化学实验室恶灵的报复wwwww】
　　【喂楼上那个校园怪谈真的存在啦！不要乱说话】
　　【从伤口的形状和颜色来说化学烧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来个法医什么的鉴定一下？233】
　　……

　　“怎么样，我写的新闻很精彩吧？”一个愉悦的声音从裕的背后传来，是原。听到这声音的裕却并不愉悦，他收起手机，转过身看着她。

　　“一向小心隐藏自己的裕，终于被暴露在阳光下了呢~呐，我说过了吧，现在到底谁的境地比较危险呢？”她缓慢踱步到裕的身旁，弓下腰凑近裕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裕忍不住问，“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害我？”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起，纯白的日光洒在脸上，制服裙摆也轻轻晃动着，柔和的腿部线条若隐若现……她笑了，看起来十分纯真无害，裕有些恍惚，没有之前一系列事件的铺垫，恐怕会被这场景、这笑脸迷惑吧。

　　而她的回答——

　　“害你……还不至于，只是在玩弄你而已哦。”她伸手拨了拨头发，“因为……我嗅到了秘密的气息呢，从你的身上。总之，我是不会罢手的，你就放弃挣扎吧~”

　　裕一时语塞，攥紧了拳头。他的腿一动也不能动，仿佛正陷入流沙中而无从呼救……有什么东西，类似于某种平衡，无声无息地破碎了。自己辛苦维持的平淡日常，就在这一天，彻底结束了。

　　学校的静校铃响了。

　　方一回到教室，裕就察觉到紧随着他的视线。他强作镇定，回到座位，却瞬时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年级里最爱闹事的几个混混围住了他。

　　“喂，小子！抬起头！”为首的那个喊道，他的体积几乎是裕的三倍到四倍，立在面前如一堵墙。

　　“听说你现在在网上很有名啊！那个什么来着——变异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一个形貌猥琐的喽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另外还有个黄毛，在他俩说完话后便发出夸张而做作的笑声。

　　“闷葫芦，你倒是做声啊？不介意给我们见识见识吧，你的恶——魔——之——手？”猥琐男开始推搡裕，而他仍低着头清理着书本。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吧！”裕怎么也想不到，此刻传来的是原的声音。

　　她昂着头插着手站在这三人的面前，毫不畏惧的样子。“你们三个人欺负一个人挺好玩啊，上次被教务处罚得还不够吗？”

　　裕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可恶，这女人是个骗子啊！就是她发的那个帖子，现在倒装扮起见义勇为的老好人来了！

　　但无论如何，原的出头是有效的。三人明白惹到篮球队的经理等于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他们的背影刚一在班级门口消失，班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当然，都是给原的。原得到满堂喝彩，心满意足，便装腔作势地问裕有没有被伤到，裕摇摇头，她继而压低声音在裕的耳边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凌晨，裕从噩梦中醒来，背上的汗浸湿了睡衣。他翻身下床，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件干净睡衣，扯下垫在身下的毯子叠好。他看看表，凌晨两点。已经三年了，三年前的窒息感觉每晚都重临他梦境。每一次都是在这个点醒来，接着要再等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再次入睡。即便确认自己已经清醒，噩梦的画面仍能在他眼前清晰地出现——熊熊燃烧的大火，黑色的浓烟，一扇门和这背后急促的锤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