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之凤凰天下》东野春

7、阿干之歌

　　一大早，用完早膳，卫兵就通知说，今日午时，全部俘虏开始押解回京。
　　卫兵说的眉开眼笑，而慕容鯖瑶却听得暗自神伤。所谓京城，那是别人的京城，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空却突然毫无预兆的下起雪来。
　　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潇潇洒洒铺天盖地而至。不多久，整个邺城都被覆盖在了一层银装素裹之下。
　　雪花如锦，却飘散了一个王朝的梦想。
　　落雪如花，不见了一个帝国苍凉的背影。
　　朱雀大街此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大秦的军队押解着燕国的宗室族亲浩浩荡荡的穿越这条平日里最繁华的街道。横贯东西的大街曾是昔日大燕帝国阅兵仪式必经之路，当年的战马嘶鸣，当年的旌旗飘飘，到如今都只能在回忆里去搜寻。
　　而铜雀台却还是如一只神雕，俯瞰在邺水之上，耸立巍峨，却也显得形单影只。一日逝去的大燕故国，空留一身的落寞。
　　慕容冲和家族中的亲人们早早得被聚集到一起，众亲相对，触目凄凉。已有女眷因为世态的仓冷忍不住啜泣起来。
　　而慕容冲脸上的神色却是冷峻之极，依旧的素衣锦袍，依旧的容颜俊美。从邺水上吹拂过来的风掖起他的衣袂飘飘欲举。他明白，属于他的王子时代已经过去，属于大燕国的历史也已经成了过去。
　　不是没有悲伤，只是变故突然，令他还来不及唏嘘，甚至来不及细细思量他将来的命运。
　　而命运已经押着他匆匆上路。
　　远处的清河公主，同样的一身白衣素裹，仿似不胜这寒风的娇羞。一朵白花触目的戴在了她的发髻之上。
　　该是离别之时，该是离开之日，宫里的教坊不知在哪里奏起了骊歌。斑马萧萧，邺水凄凄，朱雀大街上，飘散着化不尽的离情悲绪。
　　慕容冲立于人群之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族被远道而来的秦兵给押解离开故都，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湮没了他冷峻美丽的脸。他无法面对过去自己无能所造成的失败，更无法面对将来那无尽的他人阶下之囚的生涯。
　　昔日强大的慕容鲜卑却落得如此下场，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当年祖辈的铁蹄踏破千里草原，浩浩荡荡在此处落脚，辽东平原的雄鹰依旧还在天空翱翔，而这些大漠的英雄们却要被迫再次离开家乡。
　　念及此，慕容冲一时悲从中来，泪水混合着悲鸣，他唱起了他的先辈当年从辽东平原一直唱到邺水之滨的歌谣：
　　“阿干西，我心悲，
　　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于西。
　　阿干身苦寒，
　　辞我土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
　　人生能有几阿干！”
　　歌声苍凉，穿越苍穹而去。雪花却停止了飘洒，演奏的教坊乐队自发的为慕容冲的高歌伴奏，乐声响起，还是慕容鲜卑伴随了一辈子的马头琴音。
　　只是阿干啊，今生今世何处再寻阿干？慕容冲望了望身边的慕容暐，这个曾经的大燕皇帝，如今的大秦俘虏，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的僵冷。
　　他听见了什么？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就如没有人能体会凤凰歌声苍凉里的绝望和无助一样，一切都已经无法再重来了。大燕已经作古，而他们，也将开始他们生命中注定的一段新的旅程。
　　远远的铜雀台顶上，苻坚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而静遂，眼前这片繁华的都城曾是他一生的梦想，生于斯的这片热土也曾留下他许多许多的梦。只是，自己这一生征战无数，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么？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
　　人生能有几阿干！”
　　他也听见了慕容冲的歌声遥遥的传了过来，落进他的耳朵里，竟再也无法拨开去。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痴迷，甚至恍惚起来。
　　“他在寻找阿干呵，”苻坚想，“可谁又能找到自己的阿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