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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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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马寺的和尚将TAKKI抓回寺里软禁起来,主持东光坊并没有如事前威胁那样从重责罚,因为TAKKI遭受严重刺激,回寺后神志不清突发高烧。和尚们认为他逢魔过深,便将他抬到正殿,齐齐为他诵经祈福。一时间梵音遮耳犹如魔咒,TAKKI更被侵扰得心烦意乱,无奈手脚都被 捆绑,连捂耳朵都办不到,不久便在大汗淋漓间昏迷过去。
这场如山倒之势的大病渐渐痊愈时,TAKKI已在古代逗留了三个月之久,明白这奇特的穿越不会自动恢复后,他从最初的恐慌逃避转为死心接受,大千世界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奇闻,既然用中彩票式的万中无一的运气撞个正着,也只好顺其自然。养病时,TAKKI整日冥思回到现代世界的法门,可凭他那点文化水平,考虑这种爱因斯坦级别的科学问题,就跟让农民造卫星火箭差不多。唯一能联想到的原因就是那场火灾,至于为什么穿越后会不早不晚的到达平家时代并拥有了义经的身份,TAKKI便百思不解了,并且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惊人的恰和。难道上帝安排这出穿越剧时考虑到他曾演过义经,所以格外照顾让他变成名副其实的义经?那么是不是只要他顺利演完这个角色就可以返回现代?
TAKKI如是想着,随后发现他除了按照源义经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也别无选择,目前他还只是13岁的孩子,离开鞍马寺便无处容身,或许一头碰死就有可能回去,但这个假设太过冒险,他可没胆量常识。TAKKI一贯的生活态度告诉他,好死不如赖活着,命运注定他人生中会遭遇这桩意外,自然有它的意义,他必须好好应对。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TAKKI认命的接受了新的身份,做为遮那王在鞍马寺带发修行。和尚们待他不错,僧侣生活虽然异常清苦,好在TAKKI本来就不是物质欲望特别浓厚的人。他努力适应周围的环境,克服现代人对机械和能源的种种依赖,每天用木桶挑泉水喝,用干柴烧火煮饭,没有牙刷牙膏只好用柳枝青盐代替,洗头洗澡用新鲜的皂角液,几次感冒过后还跟管药材的师叔学了些医术药理,闲来无事便去山里采药。纯生态的生活倒是悠闲自在,要说后悔那就是穿越时没把电脑带上,苦了他这个IT迷,夜深人静孤寂狠了,TAKKI更后悔没带着TSUBASA一起穿,试想两个人在古代相依为命也不失为浪漫。
不过TAKKI只是随便想想,他是真庆幸TSUBASA没跟着过来,就凭TSUBASA的娇贵习性和小资情调,这原始落后的生活方式一准要了他小命。分离已堪堪半年,TAKKI对相方的思念与日俱增,不知身在遥远时空那头的TSUBASA心情又如何,热恋时隔个三五天不见面他都会吵嚷寂寞无聊,又该如何适应这音训全无的日子?
但愿他会去找他的刚哥哥,但愿他会发疯似的出国旅游,去血拼去醉酒都好,只是不要孤零零一个人窝在家里,那家伙自虐起来就会整天整天不吃饭,大冷天也不开空调,穿单薄的衣服抱着吉他发呆,顶住寒冷和胃疼泪流不止。TAKKI受不了那情景,如果TSUBASA真那样做,他倒情愿当初葬身火海做个无知的死人。可他更明白,TSUBASA是离不开他的,想当年出道之初,TAKKI曾玩笑说:“你要想好哦,真要跟我出道吗?我的名字是瀑布,你的名字是翅膀,翅膀沾了水就不能飞了。”面对这个问题,TSUBASA如是回答:“不要紧,如果我是有翅膀的鸟类,那也是生活在水边的仙鹤,不怕水的。”
这答案被TAKKI嘲讽为臭美,一场隐隐担心在笑谈中得到安心的解释,泷与翼就此诞生。他们像连柄而结的樱桃,再多磨难不曾离弃,千山万水也阻不断相聚。但如今,TAKKI飘摇到古老的朝代,要怎样穿过这千年岁月回到TSUBASA身边?
希望也不是全然没有,那部太阳能手机还在TAKKI手里,这手机电池很耐用,充一次电差不多能顶半个月,而且在这找不到信号塔和卫星的世界也能奇异的接受信号,TAKKI惊叹之余不禁想,这大概是上帝事先颁发给他的穿越工具。周围无人时他总努力给身在现代的亲友打电话,但唯一能拨通的还是只有SUBA的号码,偏偏这人自上次通话后就把TAKKI的号码设了接听限制,怎么都打不通,好象存心报复似的,让TAKKI每拿起手机都有砍死他的冲动。
日复一日,到了来年春天,TAKKI对靠手机获救已不抱希望,他开始偷偷出寺到外界寻求帮助,最常利用深夜和尚们各自熟睡的时机到山里溜达,幻想能突然看到外星人的飞船,或是天降神光将他送回现代。这天半夜他又悄悄翻越寺庙外墙一路摸到半山腰,月悬高空鸟鸣空山,TAKKI独自身在莽莽林海中,多少会有点恐惧,在一棵老松树下站了一顿饭功夫,寒浸浸的潮气都往衣服里钻,他打个冷战,不得不再次无功而返,可这一回头便撞见一只恶鬼似的怪物。
说成怪物是照其外表判断的,这半人半鬼的家伙身高两米有余,体型魁梧面目狰狞,一头雷公式的乱发在漆黑的夜晚也闪着红彤彤的光,TAKKI吓个半死转身逃命,那怪人扯住他一把头发,轻轻松松揪他回去,估计那力气比猪木还大好几倍。
“小徒弟你跑什么!”就在TAKKI认定自己将命丧于此时,怪人把他放到树下,发出苍老但确实是人语的声音。
TAKKI斗胆半睁开眼,见怪人两手叉腰也奇怪的望着他,似乎并无恶意。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用古语问:“敢问阁下大名,您认识我吗?“
怪人两眼泛愁:“小徒弟,你不认得我了?怪不得昨个儿我听鞍马寺的和尚说你去年得了场大病记忆全失,看来你是真把过去的事都忘光了,连师傅都不记得。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出外云游。”
TAKKI听罢,回忆当年剧本的内容,惊道:“您说您是我师傅,莫非您是乌天狗先生?”
怪人大喜:“正是正是,你还记得为师名讳,真乃不幸中之大幸,那你可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武功兵法,你跟我修行整整六年,不会一古脑全忘光了吧。”
见TAKKI哑口无言,天狗立刻转为失望,长叹道:“你果真忘了,我们师徒二人六年心血这下毁于一旦了。”
TAKKI不知该不该道歉,他从现代来到这里,对义经十三岁前的生活一无所知,可又不能解释,对方信不信是一回事,就是信了多半也会一刀杀了自己这个冒牌货,还不如将计就计,走一步是一步。
天狗一直视义经为爱徒,即便看他失去记忆武功尽去也不灰心,当场决定重头教起。TAKKI不敢拒绝这性情古怪的高人,只得任其摆布。而后便趁夜间去山间聆听天狗教诲,学习拳脚功夫,这些本是TAKKI兴趣所在,学起来还多少有些乐趣,偏偏天狗还传授他一些用兵打仗的知识,TAKKI一窍不通,只好当天书看过便忘。天狗深感气恼,以为他一场大病导致头脑愚钝,也无法强求,只多花心思教导便是。
夏天到来,TAKKI穿越已满一年,正当他悲观绝望,以为自己已被彻底遗忘在古代时,这日午后被他用来当闹铃和MP4的手机突然响了,TAKKI发愣半天,眼看快惊动了午睡的师兄师弟,这才猛扑上去按下接听键。
“喂喂!TAKKI是你吗!”说话的是SUBA,和一年前心不在焉不同,此刻的他焦急慌张,大有把脑袋挤到线路这头一探究竟的架势。
TAKKI百感交集,这之前他每天都会咒骂SUBA好几遍,组织了几套讨伐的长篇大论,真当着本人却什么都骂不出,嘴张了半天好容易挤出一句:“你还记得我啊。”
SUBA急道:“你说什么屁话,我还能把你给忘了?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用奶粉腔讲话?酒还没醒吗?”
TAKKI心想这解释说来话长,还是让对方先说,于是问SUBA怎么想到给他打电话的,埋怨他一年时间对自己不闻不问,这会儿才忽然紧张,实在令人寒心。
SUBA倒像是被他弄糊涂了,奇道:“什么一年两年的?昨天你半夜打电话过来说了一通鬼话,我困得睁不开眼,怕你再骚扰就按了通话限制。今早才六点YOKO直接打电话到我家,说你们公演失火,火扑灭以后你也失踪了,到现在还没下落。我想起你半夜联系过我,这才打电话关心关心,没想到你还在发酒疯,我才寒心呢!没事我上班去了,下个月要去东京出差,到时候见。”
“等等!等等!”TAKK急得跺脚,他不是不相信SUBA,尽管古代一年现代几个小时的巨大时差有点夸张,但跟穿越千年相比也不足为奇。他先让自己冷静,再努力安抚SUBA,无比诚恳的告诉他,自己穿越了。
“什么!”SUBA明显发怒了“TAKKI,你别太过分!大家都在担心你的安危,你却睁眼说瞎话,觉得自己很有幽默感是不是?那你自己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
“慢着!该死!涉谷昴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可以去调查
“调查你是不是穿越?请金田一调查啊?我吃饱了撑的!你要玩让TSUBASA陪你,我没那闲功夫!”
“TSUBASA?TSUBASA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TAKKI如梦方醒,急于了解TSUBASA近况。
SUBA更是不耐:“装什么傻啊?你俩不就在一起吗?火灾过后你们都不见人影儿,准是又躲到哪儿风流快活了吧?那么大个人还不替别人着想,连个招呼都不打,典型的重色轻友。”
TAKKI头皮发麻,险些将手机捏碎:“你说TSUBASA不见了?!”
SUBA不再回答,发火掐断通话。TAKKI呆滞良久,突然像一年前刚到这里那样狂奔出寺,来到那处可以遥望京城的断崖。今日京城有隆重庆典,城楼上彩旗飘飞红灯高悬,再远的距离也不能完全消除喧腾的人声,如果走到近处,必是一番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盛景。
TAKKI再次重重跌坐,比一年前还要惶恐,他的TSUBASA说不定也来到这里,陷落在这片茫茫人海中。
这个夏季暴雨频繁,山下瘟疫肆虐,大批人染病死去,其中绝大多数是早夭的孩童。这日有位年轻妇人到鞍马寺为病亡的女儿做法事,这妇人丈夫早亡,与年幼的女儿相依为命,不料天有不测,上月初女儿也暴病夭亡,妇人悲痛欲绝,超度完毕还徘徊寺内不忍离去。方丈们见其可怜,命两个小弟子轮流守护,为其送水送食,这两个小弟子正是TAKKI和无嗔小和尚。
相处一年TAKKI和无嗔早已熟悉,时常和这憨傻的小和尚聊天解闷。此时两个人蹲在廊下无所事事,TAKKI不禁感叹:“那位大婶真想不开,在这儿哭了一天一夜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想要孩子趁年轻再生一个便是。哭瞎双眼也唤不回女儿,反把自己搭进去。”
无嗔便盯着对面佛塔前祈愿的妇人小声嘀咕其来历。
“什么大婶小婶的,你别小看那位夫人,她可是京城有名的白拍子,艺名矶禅师。多少达官贵人重金相请还不得一见,在这里让咱们一饱眼福已算造化了。”
TAKKI假意正色道:“咱们出家人怎能贪恋女色,师兄你修行多年定力还如此浅薄,不止师父寒心,连菩萨也会怪罪的。”
几句玩笑唬得无嗔连连告罪,再不敢多嘴。TAKKI见那矶禅师继续哭下去对身体无益,便上前劝说。矶禅师恰好颤巍巍站起来,长久哭跪一双单薄削肩已不能支持身体,一声轻嘤后玉山倾颓,TAKKI忙抢上一步扶持,惊呼道:“夫人小心!”
矶禅师站稳脚跟,向TAKKI盈盈道谢:“小师傅,多谢了。”
TAKKI躬身还礼,偷偷打量对方,见她肤色白嫩,目如点漆,浑身透着一股典雅之气。不禁暗自赞叹,这享誉京城的白拍子果真名不虚传,看她年约三十,气度风韵仍不逊妙龄少女,更兼飘逸出尘,令人观之忘俗。TAKKI看到这里好感顿生,好言安慰这位不幸的妇人:
“夫人切末悲伤,令媛已往生极乐,您若只管舍不得她,反令她到了那一世也不得安生。”
矶禅师痛哭多时也已身心疲惫不能支持,得TAKKI劝慰,稍稍止住悲痛,请求道:“有劳小师傅挂心,奴家这就回去了,小女的骨灰暂时寄存在贵寺,烦请小师傅每日替我添香添烛,等来年春天奴家再来接她还乡。”说罢取出一吊钱送给TAKKI买果子吃。
TAKKI在古代吃穿住都免费,也不用请客应酬,要钱无用,因此坚持不收。矶禅师见他生得干净俊秀又如此正直热心,便问他年纪。TAKKI答:“十四岁。”
矶禅师无限伤感道:“你母亲没福气,得了这样好的儿子还送到庙来,小女要是还在年底也该满十四了,她走的这一个月奴家度日如年,不知这接下来的日子怎生是好。”
TAKKI本想问她女儿名字,但见她掩面涕泣,大有不胜之态,忙改口劝抚。矶禅师再三嘱托他照看女儿骨灰,直到午后方挥泪告别。
次日TAKKI依矶禅师嘱咐为其女上香,于佛塔前安放的无数骨灰坛中找到那只新供奉上去的黑瓷小坛,意外的发现瓷坛上刻有一行细小汉字:
“亡女静承香之盅”
TAKKI脑袋上猛然穿了个孔,浩浩荡荡的风灌进去,吹得他如坠五里雾中。他扯一扯同行的无嗔:“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无嗔看后说道:“这是亡者亲属为防止和别的骨灰坛混淆留下的记号,这个‘静’字估计是矶禅师女儿的芳名。”
TAKKI又问:“那位夫人是白拍子对吗?”
“是的,而且是当下京城最有名的白拍子,连神泉苑的巫女都是她的弟子。”
这巧合重重撞击了TAKKI的心坎,他丢下未点燃的香烛跑回禅房,掏出藏在被褥下的手机狂拨SUBA的号码。这次通话后他不再极尽口舌解释穿越事件,开门见山问SUBA:
“你现在能上网吗?帮我查查矶禅师这个历史人物,她是平家时代的白拍子,你帮我查查看她是不是静御前的母亲!”
SUBA被TAKKI不间断的手机骚扰搞得不胜其烦,怒道:“泷泽秀明你真有病!快跟你的经纪人报平安吧,因为你一走了之,东京那边都闹翻天了!”
“那我不管!谁让你不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你马上帮我查,这事关系到TSUBASA的安全,你不在乎我,对TSUBASA总还有点情义吧!”
“你这人——算了,RYO正在上网,我让他帮你查,你等着。”SUBA没有挂线,过了几分钟答复道:“你问矶禅师是吧,她是平家时期京城的白拍子,义经的小妾静御前就是她的女儿。TAKKI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历史来了?是不是又接到新剧啦?哪个电视台的?你跟导演关系如何?能不能给我弄个小角色客串客串——喂!TAKKI!喂!喂!”
当他问话时TAKKI早扔下手机跑出去,他的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他连想都没敢想过的念头,在一瞬间之前,居然有了存在的可能。既然穿越能让他变成源义经,那么也可能让TSUBASA变成别的历史人物,直觉显示假如他真不幸来到古代,那么找到矶禅师就能得到关于TSUBASA下落的重大线索。
排山倒海爆发的激动情绪令TAKKI违反禁令,私自走出大山来到京城地界。做为地道的半路出家的义经和一贯生长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他缺乏古代获罪之人朝不保夕的危机意识,来自平家的严厉警告在他只是剧本上一句毫无分量的台词,所以这条下山路他走得坦然无畏,很快便落入平家武士的涉猎范围。
嗖,一线黑影穿过树林,TAKKI本能的一侧身子,箭羽擦耳。
还未等他回头,空气中传来巨大的摩擦声,那是数十支箭朝着同一目标飞行的声音。他急忙倒身翻滚,避过了乱箭穿身的厄运。刹时间冷汗淋漓,做了一年古人,到今天终于体味到刀光剑影的血腥刺激。没待他好生思量,几个武士旋风般奔来,身上带着骇人的杀气,刀枪棍棒箭,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牛若丸!主公有令,你若敢迈出山门一步,吾等即可格杀勿论!”
TAKKI生平头一回被人公开索命,魂儿吓飞一半,好在他反应敏捷,明白在这个没有警察法律,更无人权可言的世界,说理无用。三十六计唯有脚底抹油方为上策,于是没有犹豫,一矮身钻进路旁的树丛,狂奔逃窜。
武士们紧追其后,不断有飞箭流矢呼啸而至。TAKKI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穷途困兽一般乱钻乱躲,一不留神脚底失滑滚下山坡。这一滚因祸得福,暂时甩掉了近在咫尺的追兵。TAKKI天旋地转翻滚一阵,最终被一截断木卡住,他忍痛坐起,庆幸手脚还在,着急起身时却发现右脚踝到底还是扭伤。
蹒跚十数步,不远处又传来那帮武士的吆喝,TAKKI急中生智躲进灌木丛,到了这份上只能乞求老天庇护了。
就在TAKKI听天由命时,身后的灌木瑟瑟而动,TAKKI清楚听到急促紧张的呼吸声,那暖热的气息贴着自己的脊背上移动,正试图越过他的肩膀偷袭,不是人即是讥饿的幼兽。
这后腹背受敌的绝望险境令TAKKI深深抽口气,屏住呼吸,周身毛孔扩张,喷吐恐惧的寒意。他悄悄握住腰间那柄天狗赠送的匕首,孤注一掷的猛然拔住,转身欲刺。
怎料得身后不是野兽不是敌人,却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TAKKI心跳一下子停了,手中的动作也就此顿住。两相照面,二人都是怔怔呆望,彼此的容貌清晰明白的印在对方眼瞳里。那孩子生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鹅蛋脸,清秀俏丽,细腻如画,最出色的还是那双眼睛,像天地初开的夜空般纯净清澈。看着这双眼睛,TAKKI忽然感到久违的心安,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也知道只有一个人的眼睛拥有这种纯粹平和的黑色。
TSUBASA!
TAKKI几乎脱口喊出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但树丛外凌乱的脚步声让他生生咬住舌尖。那帮武士已寻着踪迹搜寻到此处,粗鲁的叫骂声离他们的藏身之地仅仅几步之遥。眼看随时可能遭遇不测,TAKKI打算出其不意杀出去,玩命一博。就在他握紧匕首蠢蠢欲动时,那个酷似 TSUBASA的小少年轻轻按住他的手腕,等不及传递信号,瘦小的身影已轻盈穿出树丛,出现在武士们眼前。
一时间刀剑相逼,武士们像嗅到腥味的鲨鱼迅速围拢,TAKKI喉头发紧只想跟去掩护,幸好右脚突发剧痛,阻断了他送死的蠢行。那些武士们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强盗,发现少年不是他们追寻的猎物,便撤了兵器,改口询问。
“小兄弟,你可曾见到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从附近经过?”
少年镇定的举手指向上山的方向,勇敢的和武士们对视,显示出绝对的诚实。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外表柔弱的孩子,武士们信以为真,济济哄哄朝他所指的方向追赶。等人声消失殆尽,TAKKI迫不及待钻出树丛。那少年正端端望着他,迷蒙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却又藏着许多未尽的语言。TAKKI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心脏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想问又开不了口。
呆怔很久,少年的嘴角淡淡牵了一下,露出一丝似乎算不上微笑的微笑,颤声问:
“你是TAKKI吗?”
变声以前的清亮声音TAKKI到死都记得,十三年前初次相遇,TSUBASA正是用这样的声音向他打招呼,他控制不住的泪水倾泻,飞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在这荒诞世界里唯一的真实、唯一的信念。
TSUBASA竭力把眼泪锁在眼眶,竭力不让自己摇晃,一年来的艰辛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事实再次证明“泷与翼”是不可分割的存在,不管时间空间如何变换,不管有没有“安藤君”搭桥,也能找到对方。
夕阳的余辉洒在田边的篱笆上,静谧一片。阳光昏黄,就算是直视也并不刺眼。TAKKI看得有点出神。
身后的草丛沙沙响了,一个身影靠过来。
“TSUBASA——”
TAKKI急切的抓住TSUBASA,让他紧挨自己坐下。
“你跑去哪里了?走了这么久。”
TSUBASA本来双手捧着一包芭蕉叶裹住的烤地瓜,这会儿一只手被TAKKI握得死紧,另一只手便被烫得拿不住地瓜,赶紧甩开TAKKI,把蕉叶摊开。
“我找吃的去了,你呀,终于也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了,以前我都没想过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这一天。”
他拣了个大个的地瓜,熟练的剥开递给TAKKI:“快吃吧,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着呢。”
TAKKI好奇:“哪儿来的?你不会去当小偷吧。”
TSUBASA笑道:“没有,我时常帮村东头一位老婆婆割猪草,这地瓜是她送给我的,你放心吃吧。”
TAKKI听说割草,重又抓住他的手细看,发现他纤细的手指有许多野草割破的细小伤痕,伤痕有新有旧,必是长时间劳作积累而成。TAKKI心疼的握紧那只手,目不转睛看着TSUBASA,眼圈又红了,哽咽道:“你这一年吃了很多苦吧。”
TSUBASA正津津有味吃地瓜,听到这句话,心里涌起一股酸楚,软绵绵的地瓜也咬不动了,天知道他多艰难才等到这久违的关怀,这一年来他像演出一部冗长的苦情时代剧,做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把以前种种想象不到的苦都吃尽了,差一点就放弃生存欲望,今天能和TAKKI重聚已是奢望以外的奇迹,像这样两个人肩靠肩并排而坐让他不禁生出隔世之感。
“咱俩怎么会穿越呢?你跟数子SAN混了那么久,有听说过类似事例吗?”
吃完烤地瓜,TSUBASA枕着TAKKI肩膀,开始讨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超自然现象。这问题他们各自思考了无数遍,这时再讨论也不过空发几声牢骚疑问,TAKKI低头玩弄一支狗尾巴草,困惑道:“闹不明白呀,小时侯在科幻片里看主角时空穿梭我还羡慕来着,结果这怪事真落到自己头上了,妈的,我买彩票时怎么不见这好运气。”
TSUBASA猫一样半眯着眼,也折了一根野草逗弄TAKKI手里的狗尾巴草,喃喃道:
“穿越就算了,你还那么凑巧穿成源义经,咱们是不是被整人节目绑架去演出‘楚门事件’之类的养成节目了?“
“真要那样就好了,我还盼着哪天天上能掉只摄影机下来,可咱俩现在这身体状态怎么解释?整人节目还能让人返老还童不成。”
“那倒是。”TSUBASA歪起头望着天空叹气,忽然又转过脸笑嘻嘻看着TAKKI,调皮的眨巴眨巴眼:“恭喜义经大人马上就要见到未来的夫人静小姐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绝世美女哦,怎么样?你很期待吧?”
TAKKI斜眼看看TSUBASA,这股别扭的醋劲也跟着主人一道穿越了,做为相方自然应该配合他的别扭,所以TAKKI微笑着说:“用不着期待,我已经见过她了。”
“什么!”TSUBASA一下子撑起身,慵懒半睁的眼睛圆圆瞪开,十足是一只好奇的猫。
“你已经见过她了?”
“是的,昨天刚见面,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贸然下山。”
TAKKI一本正经说着不算虚假的谎言,愉快的看到TSUBASA神情渐渐紧张,TSUBASA不自觉的揪紧TAKKI一丝衣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TAKKI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反应,不久等到一句意料之中的问话:
“她长什么样?”
TSUBASA发问时看向别处,尽量让这问题听起来轻描淡写,可那双不住抖动的睫毛出卖了他,将他内心的焦躁暴露无遗。TAKKI故意忽视TSUBASA的不安,老实回答:
“哦,她很白,非常非常白,阳光一照都能发亮那种。”
这句话其实是真的,一个人的骨灰本来就又白又亮。
TSUBASA却以为TAKKI赞美那女子肤白胜雪,隐隐约约的醋意顿时翻腾,当即冷笑道:“你很高兴吧,早知道你好这口,就喜欢又白又嫩的小LOLI。”
目的达到,TAKKI暗中狂笑,表面仍一脸正色:“不会啊,只要漂亮我都喜欢,健康的小麦肤色也不错哦。”
“去你的小麦肤色!”TSUBASA打开TAKKI企图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恼羞成怒:“我才不要迎合你的喜好,等我穿回去马上天天去晒灯!非晒成煤球不可!你不乐意就留下来陪你的白雪公主好了!”吼完就赌气背过身去。
TAKKI笑得前俯后仰,颁过TSUBASA肩膀:“你消消气,我只说她生得白,又没说要跟她怎么着,你就拿晒灯威胁我。难道你这些年胡乱折腾形象的时候还少吗?我哪一回抱怨过,别说晒成煤球,你就是把自己搞成你刚哥哥那样的我也照样喜欢。”
TSUBASA扭一扭肩膀挪开几分:“你少拿刚哥哥说事,刚哥哥那样有什么不好?多个性多时髦?你敢当着光一前辈这么说我就服你!”
“那我还真不敢说,不过你是个舞者,我就不信你真能胖到刚前辈那份上。”
“哼!我算什么舞者啊,人家绝世舞姬都现身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不赶紧靠边站还等着丢人显眼吗?那静小姐身材好极了吧,古代女子衣服穿得多严实,你还能知道人家白不白,多半撩开衣服瞧过了吧,你这大□□!我要去揭发你!让你一臭万年!”
这次TAKKI险些笑得背过气去,咳嗽几声两手比画道:“你问我她身材如何是吧,我告诉你她就这么高,就跟你们家常用的便当盒子一样小小巧巧方方正正——”
TSUBASA眉头皱老高:“说你几句就心虚了,再编玄乎点吧,她要真长得跟便当盒一样那还能叫人?”
“恩,人肯定不会那样,问题是我见到她时她已经不是人了。”
“啥?不是人还能是鬼?你女鬼演多了开始妄想了?”
TAKKI从没听TSUBASA一次性爆过这样多笑料,再继续逗他,自己的肚子八成会痛到站不起来。于是收起滑头据实相告道:“没错,静小姐确实是位女鬼,她上个月香消玉陨,昨天被母亲送到鞍马寺度灵。”
闻听这话,TSUBASA的心重重一震:“她死了——可你不是夸她的皮肤白皙到一照太阳就发光吗?”
TAKKI捏捏TSUBASA鼻尖:“我什么时候夸她皮肤了,我说她白是指她的骨灰,遗体火化后骨灰都白得跟面粉似的,我这么说有错吗?”
TSUBASA刚才当着TAKKI情急吃醋做出许多可笑的举动,这时明白自己中了相方圈套,脸上立刻火辣辣烧着了,咬牙瞪了TAKKI一会儿,忍不住扑哧发笑。嫉妒的心是消失了,可这与历史不符的事实又教他担心。
“秀君,静应该是与义经相伴到死的红颜知己呀?怎么还没跟你见面就短命夭折了?史书上不是这么记载的呀。”
TAKKI压根不关心这些,随口说:“天晓得怎么回事,也许是我们穿越改变了历史吧。能不能遇到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样才能返回现代,你总不会打算在这鬼地方呆一辈子吧?”
“那当然了,可是我们不知道穿越的原因和条件,干着急也没办法。这一年我也试了些方法,比如放火,落水甚至触雷,结果都不奏效,还几乎葬送掉这条小命。”
TAKKI大惊:“你太乱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TSUBASA撅撅嘴:“你不认为死也是值得一试的方法吗?过去我一个人不敢试,现在终于找到你,要不我们一块儿试试看?说不定真能回去。”
这方法TAKKI也考虑过,但性命悠关,不到万不得以谁肯拿生命做实验。他注视TSUBASA介于玩笑和正经之间的表情,忽然笑道:“你是在考验我吧?行啊,我说过要陪你一生一世的,咱俩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怎么个死法你做主吧。”
TSUBASA被逗笑了,指着前方的小河说:“那我们就学泰坦尼克号的男女主角,手拉手跳到河里淹死。”
“泰坦尼克?亏你想得出,你呀真是小资情调过了头,临死都要玩浪漫。”
“那你管不着,敢不敢一句话!”
“怎么不敢!好吧,你就做ROSE,我就做MIKE,YOU JUMP,I JUMP。”
这次TAKKI配合得极不成功,没感动相方,反引来他一通大肆讥笑。
“什么MIKE,那是JACK,你船都搭错了,等下次再跳吧!”
TAKKI毫不介意,太久没看到TSUBASA灿烂的笑容,他像长处阴暗渴望阳光的植物匆匆伸展了枝叶,抱住花枝乱颤的TSUBASA,埋头到他的颈窝,贪婪呼吸他的味道。
TSUBASA害羞的扭动挣扎,过去他总是被沐浴露精油洗发水柔软剂种种香味全副武装,而在古代只能用的清水洗头洗澡,所以对自己现在的味道并不自信:
“放手啦,都是汗味儿,有什么好闻的。”
TAKKI扣住TSUBASA的腰,将拥抱进行得更深,虽然熟悉了TSUBASA以往混合薰衣草白麝香的体香,但TAKKI也喜欢他现在的味道,如同清晨刚收割的青草,被雨水冲刷后的花朵,还带着新生婴儿淡淡的甜香,这没被人工香料污染的天然气息才是真正属于TSUBASA的香味,陌生却更令人安心。
一番温存后他轻抚TSUBASA干草般柔软的头发问他:“这一年你都在干什么?”
TAKKI照TSUBASA瘦弱的身体和粗糙的衣着推断,他不是到处流浪就是给别人做苦力。
TSUBASA笑得憨憨,低下头然后摇头。多年形成的默契,让他们形成了一方不愿说,另一方就绝不问的习惯。TAKKI打消了好奇,正准备改变话题,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将两人牢牢困住。洒网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一面捆人一面不约而同的对TSUBASA又掐又捏,叫骂道:
“死小子!你还真会逃!回去有你好看的!”
他们把两个少年扔进一只大竹笼里,抬上马背,吆喝着向城里赶。TAKKI见这伙人打扮粗俗,不是武士倒像市井流氓,便大声呼救,很快被破布塞住嘴巴。TSUBASA倒未做反抗,与其说镇定倒更像多次经验累积出的无奈,他悄悄劝说TAKKI:“别费力气了,这伙人是京城的大流氓,把他们惹火了,没准一刀宰了你。”
TAKKI拼命卷起舌头顶掉那团破布:“那,他们抓咱们干什么呀?”
事到如今TSUBASA也不能隐瞒,苦笑道:“你知道我这一年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你快说呀,火落在脚背上就别卖关子了!”
“唉,你会喜欢那地方的,那里名叫三千阁,是京城规模最大的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