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缄默的心》毓簌

1、序幕

　　哥谭市深夜

　　此时的哥谭，仿佛无人看管，那些醒着的夜猫子也可以说：这是我的城市。

　　黑暗既让城市变得廉价，也让城市充满诱惑，有人想捣毁城市的平静，在它看起来最卑贱的时候。

　　错误，那不是真正的价值，更不是真正的黑暗。如果关掉一盏灯就能制造一间屋子的黑暗，那就等同于推倒一个人便可否定他生存的价值。虚伪的黑暗在诱骗，在你的背后狞笑，上蹦下跳地观摩着几个傻子准备策划一场大动乱。真正的黑暗却从来不笑，它长久地驻扎在一个人的心里，像一个小老头叼着烟斗，安安静静的，那些有害气体轻飘飘地弥漫在一颗心的容量里，它可不是尼古丁与一氧化碳等成分混合的味道，而更贴近于某些情绪的混合体，模拟人类的生理反应，就好像在医院里抽血，你能清楚地感应到针尖与皮肤不太友善地接触时，由反射弧传导进大脑里疼痛的滋味，伴随着恐惧、厌恶等情感的衍生物，那些气体也能照搬照抄地作用在心里，心中感到一阵刺痛，甚至严重到有心碎的体会。

　　我们永远无法数清在自己的心中究竟混进了多少黑暗，却能明白人的一生当中只能心碎几次。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触发了第一次心碎。

　　那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造就了我一生的梦魇。

　　枪声、散落一地的珍珠、尖叫、无神的瞳孔、风、泪水……

　　这些碎片不间断地安插在我的梦境中，它们是我的睡魔，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它们揭穿蝙蝠侠虚伪的面孔，撕碎斗篷，踢烂盔甲，最终在里面找到一个因为害怕而将身体蜷缩起来的孩子，那个哭泣过度甚至都抬不起头来的孩子……紧接着又是枪声、无神的瞳孔、风……

　　只是今夜有所不同，子弹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它们把空气撕成两半，在风中自由自在地呼啸，我多么想为父母庆幸，这次被射中的将不再是他们，可是本能的恐惧却让我的心狂跳不已，子弹与我的距离在缩短，那些浮现在我大脑中惊人的慢动作，以及一系列毫不相关的联想，无法改变了，它们是冲我来的。

　　我躺在母亲的怀里，血流不止，眼前的景象变得晕眩，好像失焦的镜头，太晚了，我甚至都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告诉父母我爱他们。

　　我的灵魂逐渐脱离了躯体，思维从迟钝模糊又慢慢活跃起来，我意识到这种结局代表什么，代表我失去了所有人，不再有机会成为蝙蝠侠，我的城市在我的生命里缓缓落幕。就这样平凡地逝去，□□在天顶闪烁又消隐，不再留有遗憾，我为这样的付出心甘情愿。

　　十年后，我作为幽灵重返哥谭，迫不及待地冲向维恩家的老别墅，一幕幕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妈妈，活着的妈妈，我为自己傻气的思维感到好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泛上眼眶。她在厨房做饭，我知道她一直享受做饭的乐趣，此时客厅里传来吵闹的声响。

　　“安德鲁，小心别打坏东西。”妈妈微笑地大声提醒道。

　　安德鲁？一个陌生的名字，我迅速飘入客厅，一个淘气的男孩挥舞着塑料长剑朝我刺来，笔直地穿过我空荡荡的身体。那是他们的孩子，维恩家充盈的活力灌输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安德鲁，我的弟弟。

　　阿福谦逊地走进来，他打开电视，温柔地说道：“安德鲁少爷，老爷请你看今晚的新闻，十周年，你还记得吗？”

　　“知道了，阿福。”安德鲁终于消停点了。多年不见的阿福看上去气色不错，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以免伤感与激动过了头。

　　此时电视里传来解说员镇静的嗓音，“今天是布鲁斯韦恩逝世十周年的纪念日，十年前，韦恩夫妇带着年幼的布鲁斯看完《佐罗》回家，途经一条小径时遭遇歹徒抢劫，歹徒当场枪杀了布鲁斯，这宗血腥的案件一时惊动哥谭警方，却迟迟未能破案。今天我们请到了韦恩集团的前任CEO，布鲁斯的父亲托马斯韦恩先生来纪念那最黑暗的一天，以此希望这一份惨重的代价将带给哥谭市深深的启示。

　　父亲西装革履地走上演播厅，他表情严肃，带着些许疲倦与消沉的神色：“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有幸来到这里纪念我的幼子布鲁斯逝世十周年，他曾经天真、活泼、勇敢、单纯，就像他那个年纪的任何孩子一样，却意外失去了成长的权利，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他……布鲁斯迷恋英雄，他也曾把我看作是英雄中的一员，他常说：‘爸爸，你是那个注定拯救哥谭的人。’我很遗憾，事实上我只是个普通人。在他被枪杀后的好几年，我都一蹶不振，赌博、酗酒，甚至丢弃了管理韦恩集团的责任，为了弥补损失，我也只能变卖韦恩集团的股份，最终落到失业的地步。幸而上帝垂怜，让我拥有了第二个儿子，安德鲁，我知道你也在电视屏幕前，我想告诉你，你的出生给予了我多大的希望，你让我明白了责任的重要。玛莎，我的太太，她永远是我心目中最坚强的女性，她劝我重拾旧业，我才有勇气继续行医。无论如何，我都对自己感到失望，我痛恨犯罪，却无力阻止他们，今天我来到这里既是作为一个反面教材，也代表一个受到重创的家庭，希望哥谭市人民能够团结起来，冲破这黎明前的黑暗。”

　　当我无法完全消化在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新闻已经转播到了另外一条：“……犯罪率再次上升了五个百分点，失业人口持续增加，哥谭市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下面有请分析员进行解说……”

　　不是，在犯罪率新闻的前面，“希望哥谭市人民能够团结起来，冲破这黎明前的黑暗”后，我分明听到父亲的叹气，他说：“如果那晚死的不是布鲁斯，而是我，或许会有更好的结局吧。”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我的选择。

　　我曾经心甘情愿地做出牺牲，相信在父母的守护下，哥谭市能够拥有更美好的未来，如今的发展趋势是我万万也想不到的。

　　我恍惚地游到街上，心生一股逼人的寒意。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哪种情绪占据了主流，我保不准在第一眼看见安德鲁时没有心生妒意，他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而我只是飘荡在天际边的幽灵，孤独冷清；再者是父亲的话语，我很少能从他身上再看到当年的影子，那个我坚信的英雄，而只是变成了庸庸碌碌的中年人，将近被生活压垮。都是因为那糟糕的几分钟吧，使他的内心渗入了太多的黑暗，老头不停地吸食鸦片，还一边咳嗽着，各种气体占据了他心脏的内壁，那是负面的力量，使父亲的全身陷入绝境。

　　我简直不敢提及那个词，可现在我却几乎能肯定那是我全部的感受——失望。

　　枪声、散落一地的珍珠、尖叫、无神的瞳孔、风、泪水……

　　泪水。

　　当我醒来时，只是深夜过半。那种情绪却还在影响着我。

　　即使是一场梦，都开始让我有身置迷宫的困惑，寻不到出口，那便更像是一种要挟，一种预示。

　　我透过窗，透过黑暗，忧虑地凝望着我的城市。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热爱它，黑暗从痛击与绝望过后转化为我无尽的宝藏，这才是它真正的价值，不得要领的人却有很多。

　　几个多月过后，我始终无法忘怀那种失望，它总在不经意间开始发作。有个人将带着同样的失望回来了，我总是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对外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