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如流》雾雨_

14、十四

　　文森特恢复了研究院的职务，两人的主仆登记手续也都处理完毕，生活似乎回到了正确无误的轨道。
　　每天披星戴月地上下班，偶尔忙里偷闲做个短途旅行。虽然忙忙碌碌，却也充实快乐。
　　工作了整整一天，两人浑身疲惫地回到家。一起泡了个舒适惬意的热水澡，吃了点宵夜填饱肚子，就早早回房休息了。
　　静谧的夜里，月明星稀，万物无声。
　　亚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怀里的小孩儿沉沉地睡着，双唇微启，呼吸轻浅。
　　突然，一阵细不可闻的响动，传入他极其敏锐的听觉系统。
　　他猛地睁开双眼，神色一凛。
　　——那是家里的安全防护系统被破解的声音。
　　为了避免惊扰安睡的主人，亚瑟轻柔至极地拿开搂在他腰上的手，将隔音罩戴上小孩儿的耳朵，才以最快的速度摸出床垫下的手枪，翻身下床。
　　对方的破解技术高超得令他毛骨悚然，整个心脏几乎都悬到了嗓子眼。自出厂以来近五年，亚瑟从未听闻有人能用如此短暂的时间，瓦解最高级别的安全防护措施。
　　——系统没来得及发出警告便陷入瘫痪，和主人回来那日一样的手法！
　　可是主人明明在房间……
　　亚瑟大惊失色，仿佛浑身的力量被瞬间剥夺，眼前天旋地转。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恐惧的全身颤抖。手指几乎握不住枪支，甚至连抬起胳膊瞄准目标的力气，都在顷刻间抽身而去。
　　此时的他，几乎想疯狂地失声尖叫。
　　——这不可能！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寒风一股脑地灌入温暖的客厅，让他的身体如同坠入冰窖。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愈来愈近。
　　神智尽失的亚瑟如大梦初醒，正想举枪瞄准，才发现他的四肢动不了。
　　完全动不了。
　　他粗重地喘息着，用尽浑身的力气企图移动身体，却连指尖也无法抬起。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被控制了。

　　黑暗中的人走近几步，在门前停了下来。
　　亚瑟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也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仿佛那人特意让他看清自己的容貌，只为他留了一双可以自由转动的眼。
　　亚瑟双目圆睁，瞳孔蓦地缩紧。
　　借着月光，他惊恐地看到，眼前的年轻男人拥有一头褐色的鬈发，和文森特如出一辙的面容，只是五官更加深邃立体，个子更高些，身形也更加挺拔。
　　那人挑起一边的嘴角，亲昵地冲他招了招手：“嗨，亚瑟。”
　　亚瑟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用双目瞪视他。
　　“Servant对待自己的主人，不是应该更有礼貌些吗？”
　　男人见状露出狡黠的笑容，调侃道。
　　“……”
　　“文森特·约翰逊。你应该知道自己主人的名字吧，亚瑟。”
　　亚瑟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了起来，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双腿发软。
　　“喜欢吗，楼上的那个小孩儿？”
　　男人的指尖抚上亚瑟的脸，轻轻摩挲着。
　　“那可是我费尽心思，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见亚瑟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愤怒，男人微微一笑，故作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五年前我离开研究院时，拷贝了院里所有的资料。在庶民十三区的生化实验室里，我花了不到四年的时间，研制出了一款更加先进的生化智能人。Servant-I只能永远维持出厂时的年龄和容貌，而他却完美地突破了这个限制。
　　“他能正常进食，像人类一样渐渐长高。他的毛发会随着时间不断生长，皮肤会随着年龄慢慢松弛。他会受伤流血，会生病发烧，还能分泌眼泪和□□。他的各项机能虽然没有Servant-I强大，却更接近真实的人类。最重要的是，电子扫描装置的扫描结果——判定他为人类。”
　　亚瑟怔怔地听着，眼中仅剩绝望之色。
　　“我将小孩儿的个性和容貌，都设定得与我分毫不差，并将我的记忆全部写入他的电子脑。我把控制魔方交给他，让他完完全全地代替我，去战场履行特权者的义务。只不过，我忽略了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时差。”
　　男人不屑地轻笑一声，继续道：
　　“我十五岁时从研究院脱身，可都过了五年，回来的 ‘我’还是离开时的相貌，性格也没发生任何改变。经历了那么多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天真浪漫的样子，对吧？好在研究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希尔，都还没察觉到这个异常。”
　　“说到希尔……”男人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些许愧疚之色。
　　“我还真有点对不住他。就在前几天，我发动的网络入侵把他最心爱的凯撒给弄坏了。如果他知道是我干的，一定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不过……有那个小孩儿顶替我，我就再也不必回研究院，也再也不会与希尔相见了吧。”
　　男人顿了顿，墨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阴冷，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那些人杀害我的父母，这仇我非报不可。十三区的叛乱差一点就成功了，真令人惋惜啊。不过，照这样的形势，研究院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亚瑟的银灰色瞳孔已灭去了神采，一片死寂。
　　男人的手抚摸着亚瑟的眉骨，嗓音低缓轻柔：
　　“别难过，亚瑟。在庶民十六区会碰上你——我的‘初恋’，确实在意料之外。那小孩儿对你说的话，一字不差，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而我也一直透过他的眼睛和耳朵，在关注着你。既然你们相处得这么融洽，我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了。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毁掉研究院，亲自将你们收回。在那之前，就由那个孩子替我陪着你吧。”
　　男人慢慢地靠近，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脸颊上。
　　“我走了。要把今晚的事全都忘掉哦，亚瑟。”
　　“是，主人。”
　　亚瑟的瞳孔毫无焦距，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男人向前一步，吻住亚瑟冰冷的双唇。
　　“晚安，我亲爱的Servant。”

　　电子脑的记忆体中，某段数据在悄无声息地飞速流失。
　　亚瑟关上门，仿佛只是到客厅喝了杯水一般，神色淡然地走回房间。
　　床上，文森特裹着被子睡得正憨，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
　　他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柔情。躺上床，将文森特搂进怀里，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主人，晚安。
　　今夜，又是一个香甜的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