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情之望横山》中伏

44、小重山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京都这边洋溢着暧昧而喜的庆气氛，而辛岱一行人似乎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确切地说，是他们有些兴奋和激动，当然，也必不可免地夹杂着紧张和不安。
　　对于江雪寒等人来说，扮作商旅行走在各地之间，已是轻车熟路。只是如今带了尹赭几人同行，江雪寒的心情似乎大好，不同往日。众弟子与之相处总是谨小慎微，而尹赭与他海阔天空，相谈甚欢，两人忘记了彼此的年纪，甚相投契。江雪寒偶尔望向身后的辛岱和仇冲，再看看身边文采斐然的尹赭，他的心头不由划过一丝赞赏和怜惜。
　　古城的建筑大多古朴而厚重，依然保持着昔日一贯的模样，只是古城街道显得有些冷清，略显萧条之景。店铺经营时多有如履薄冰之感，听到风吹草动立刻关门闭户。随着蛮兵巡逻队伍的肆意闯入，吆喝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辛岱等人正在客房中洗漱，就听到客栈老板忙不迭地哀求着：“官爷行行好，不要惊扰了客人，这些是小的孝敬您的，如今生意不好做，各处的官爷都要照顾到，小的实在拿不出了。”接着就传来蛮兵粗鲁的谩骂声：“你们这些汉人奴才，大爷天天吃苦受累，你们还想好吃好喝吗？”
　　辛岱的拳头不由自主攥紧了，望见店中一壮实的年轻汉子想要追过去，却被旁边的伙计死死地拉住道：“算了，我们还是忍一忍吧，那不成你要白白地再送一条命给他们吗？”那年轻的汉子愤愤地说道：“天天来，还让不让人活了，哪天我们也要像辛将军一样，斩了他们的脑袋才是。”送走蛮兵的客栈老板回来听到这话，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小祖宗，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不要命的话了！”说完之后，他自己也顿足捶胸道：“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客栈里暂时安静了下来，但你若仔细倾听，便会知道每位住客都在唏嘘感慨古城百姓的命运，他们在反抗还是隐忍中苦苦挣扎。可辛岱却能感觉出，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不再愿意忍受这屈辱，会在希望中重生。
　　江雪寒等人一整天关在客房里谈天说地，偶尔会让伙计来添些茶水，就连吃饭也是在客房中。聪明世故的客栈老板对他们见怪不怪，而心里却很明白，能进入古城这是非之地的，他们绝非一群普通的客商。
　　古城的夜更见清冷，刚一入夜，街道上便踪迹全无，家家关门闭户，享受着苟且中的片刻安乐。这混黑的夜幕，为尹赭一行人的登场做了恰到好处的舞台背景。
　　尹家老宅早已破败不堪，室内的物品也早被人洗劫一空，只留下院中的那几棵古槐直耸云天，屹立不倒，似乎在默默倾诉着它背后的沧桑往事。尹赭和江雪寒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古槐，视线交汇处会意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心领神会。
　　这一细节并未引起环顾四周的他人留意，却被细心的辛岱瞥见了，生起莫名的好奇之心。尹赭二人大约感知到了辛岱询问的目光，双双又不约而同地冲着辛岱暧昧地一笑，然后继续徘徊他处。这下害得辛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燃起的窥探的小火苗，蹭的一下又被扑灭了。
　　辛岱也继续向前走，可又不舍地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古槐，下意识地感知这古槐莫非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秘密，似乎与尹家和外祖一门有着莫大的联系。
　　辛岱的直觉没错，这尹家祖宅的设计出自药王谷的一位出色的匠人之手，而这匠人也是吴曦派门人。古槐下藏有一条密道，尹家世代传与家主所知，而吴曦派掌门人也是口口相传，为的就是有一天，希望这条避世的古道，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尹赭几人乘着昏黄的夜色向厅堂走去，却听到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他们急忙快步掩身于里间一个昏暗的角落，静观其变。
　　进至厅堂来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后面跟着的是一群衣衫破旧的孩子。老者进来后，熟练地找出火石，点亮了悬在头顶的一盏油灯，屋内瞬时明亮了许多。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拾柴搭火，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得来的食物，然后手法娴熟地穿到早就准备好的签子上，分门别类地等候老者放在篝火上烧烤。
　　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窜着香味的食物，馋涎欲滴。每当老者烤好一些食物后，就会有大一些的孩子接过来负责分配给大家，秩序井然。这种在饥肠辘辘时面对着诱人的食物，仍能保持着最基本的尊严的态度，不由得让江雪寒肃然起敬。
　　有多少豪门贵族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甚至声色之欲，不择手段，巧取豪夺，他们灵魂肮脏。而眼前这群他人不屑一顾的下层乞丐，身处穷困之境仍能坚守本真，谦恭有礼度，他们才具有高贵的魂灵。
　　借着昏黄的灯光，江雪寒仔细端详这老者，他形容枯瘦，双眼却炯炯有神。老者和蔼地叮嘱孩子们慢慢吃，微笑着听孩子们讲述得来的各种趣事。厅堂内不时传出愉快地笑声，引得火苗不停地跳跃。
　　这群孩子中为首的少年突然接声道：“爷爷，今日我在一家店铺门口听人提起，汉家议和的钦差在边城与蛮国签订了和平协定。”一时激起千层浪，孩子们顿时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爷爷，汉家军为什么不来我们古城？汉家天子真的不要我们了吗？”“爷爷，今天又有蛮兵打汉民了。”“爷爷，今日一位好心的大娘给我的包子被蛮兵抢去了，他还蛮不讲理地甩了我一鞭子。”
　　听到那孩子委屈地诉说，老者赶紧查看他的伤口，一条鞭痕触目惊心，老者满眼怒火地忙掏出自制的草药，给孩子轻轻地涂抹伤口，口中恨恨地说道：“孩子们，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会见到天日的。”孩子们迷茫地望着神情凝重的爷爷，爷爷说这样的话已经太多遍了，但他们仍愿相信爷爷。
　　辛岱的双眼渐渐湿润，这群让人怜爱的孩子本该生活得无忧无虑，这老者本应安度晚年，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如今，他们每天到底要经历什么？可想而知，古城究竟还有多少如同他们一般苟延残喘的汉家子民呢？
　　夜渐渐地沉静下来，孩子们均匀地呼吸在各个角落浮起，老者也渐入梦乡，梦中他看到一群豪杰之士带着千万汉军向古城奔来。老者恍然睁开惺忪的双眼，起身端起油灯向老宅各处查看，并无他人，只有风吹起破旧窗棂发出的呼呼声。老者又回转身望望偎依在一起睡得香甜的孩子们，给几个冻得蜷缩起身子的小孩子把踹开的破旧夹被盖好。
　　等到老者检查完毕回到自己的角落时，却意外发现多了一个小布袋，打开看时，里面竟然是沉甸甸的各式散碎银子。老者惊喜地望向院中的古槐，暗自祷告道：“难道我的梦境真的就要成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