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王妃》潮水朝生

8、小公主

　　人鱼族温泉池。
　　人鱼圣尊慵懒地半闭着双目，倚靠在池中的珊瑚上，睁开眼看到贴在池边闷闷不乐的岚裳，招呼道：“好久没有回无尽海来泡温泉了，咱们人鱼族啊，可是三界最美的种族，泡泡温泉，总觉得皮肤就变好了。”
　　岚裳怏怏地泡着，鱼尾在水下无力地甩动，因为心里担忧着卡索的事，就连以前她最爱的温泉，她都实在提不起兴致。
　　人鱼圣尊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索性她也不再理她了，圣尊坚信，时间会改变一切，届时此刻的这些伤心痛苦，回想起来反而白白让人啼笑。
　　她转向另一边，池盈安静地倚靠着珊瑚，半闭着眼，柔弱的小公主总是这副安静轻灵的模样。
　　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一直都处于忙碌之中，先是被火王软禁在了浴火城，再来岚裳被捉住的消息让她焦头烂额，近乎方寸大乱。等回了海底王宫却又有一大堆闲置的事情等她处理，细想，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小孙女说说话了。
　　她太安静、太乖巧懂事，有的时候圣尊也不是故意忽视她，只是她忙碌生活的间隙已经被天生活泼单纯的岚裳占据，她一个不留心，就容易忽略了池盈。
　　更何况，圣尊心中是对她有愧的。
　　在浴火城里，火王软禁了她年幼的孙女来威胁她，想要得到冰晶。她心如刀绞，担心非常，却半分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定，那时的她是人鱼族最称职的女王，将人鱼族与她的私心区分得非常清楚；然而等到岚裳被火燚用来威胁她，她却脑子里乱成一片，再也想不了别的东西，到了最后竟然对火王屈服了。
　　她承认，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她将岚裳看作了未来三界最高贵的女人，未来的冰族之后而从小重视，但也逃不开她对岚裳从小或多或少的偏爱。
　　女儿是圣尊心中永远的痛，而当年那条拥有着美丽蓝尾的小人鱼的诞生，让圣尊当场就泪流满面，当年岚裳降生给圣尊带来的对命运的感激之情太过强烈，以致小公主的诞生在圣尊的心中都没有那么强的感慨。
　　但是她是爱自己的孙女的，特别是池盈还这么小，她甚至都没有成年。
　　“池盈？你睡着了吗？”圣尊放低了声音，柔声道。
　　“没有，圣尊。”池盈慢慢睁开了眼睛，紫罗兰的眼睛像是一场梦，美得让人脱离尘世。
　　圣尊下意识心中一悸，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孙女的容貌。
　　池盈还没有成年，在神的心中她就是个孩子，人鱼族天生貌美，王族尤甚，所以圣尊对这个孙女的印象一直就是个漂亮的小孩。
　　她一直都认为岚裳才是这一代人鱼王室里最美的孩子，这个想法在岚裳成年后更加坚定，岚裳确乎是现在三界里最美的女子，但是，这其中，包含了未成年的人鱼公主了吗？
　　她眼睛扫过孙女相比岚裳来说更偏紫色的发，那种发色她并不陌生，百年前另一个养在她膝下的人鱼公主就有着这样的发色，那个女人，当年的公主如今的冰族莲妃，直到今日仍然被称作是人鱼族有史以来最美的公主，但在圣尊的看法里，她与岚裳不过伯仲之间。
　　她又看着小孙女天生含情妩媚的眼睛，紫罗兰的睫毛天生就媚过其他任何颜色，更遑论那堪称是神来之笔的眼角泪痣，蓝得发紫，让任何人都能像一尾慵懒间就足以魅惑众生的精魅。
　　更何况，她心想，命运赐给池盈的美貌天赋实在太过丰厚，那举世罕见的银色鱼尾，那诡异开在额心的冰色樱花瓣状的鱼鳞，她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孙女，她长大后会长成何种模样！
　　圣尊难以想象，她的直觉里那定然是超越世间大多人最丰富的想象力也想不出的面容，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让她下意识不敢再去想。
　　池盈是她早已认定的人鱼族未来的女王，她要把她留在深海。但是岚裳，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把她看成了冰族的王后。
　　但是按照惯例，美貌者嫁入冰族。
　　她的思绪尚且还未来得及理清，门开了，像是从冰原吹过的风诡异地扑入空间，迎着这阵风，空气里送来淡淡的樱花的香气。
　　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岚裳的身后。
　　他终于换下了那让他不适的凡界的衣服，发色也终于不再被遮掩。他就那样披散着银如皓雪的发，出现在了人鱼族海下的温泉泉眼旁。
　　他的眼睛华美如同深海，蓝意翻滚，比冰族大多数人瞳孔的颜色都要蓝。他像是冰原上的来客，从他冰色的睫毛，苍白如若千丈雪山的肤色，再到他一尘不染雪色的华丽幻术长袍，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不动声色间就已经是降临的姿态。
　　圣尊的眼里划过惊色，她犹记得卡索成年礼上那个跟在哥哥身后无时无刻不挂着灿烂的笑得一派天真的孩子，当时她并没有太过注意他，对他所有的印象只是冰族那个天生不会灵力的小王子，她的养女莲姬的儿子。
　　短短几年，他站在她面前，面容高贵俊美，最可怕的是他的气势，她不曾在任何一个冰族人的身上见过。冰族的王族，善良、高贵、优雅，可又澄澈。但是这个小王子，他的眸中结着冰，他的眼里印不进去人，任何一个轮廓，都书写着他俯瞰蔑视所有人的孤傲和桀寂。
　　他发生了什么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不，她并不了解他，又怎能断定他不是天性如此！
　　他在卡索面前做出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他本来的性格！！
　　樱空释蹲在岚裳的身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仿佛还是刃雪城里那个最年幼的小王子，又像是他对哥哥卡索露出的微笑，但是他的眼里没有在笑，圣尊看得清楚。
　　樱空释似乎欣赏了一下人鱼族这个池子，然后他开口了，歪着头，声线澄澈清致：“圣尊，我今天来，是想请岚裳公主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人鱼圣尊肃了脸色：“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人鱼族的禁地，你擅闯已经是对我人鱼族的不敬。更何况我上次说的清楚，冰族大势已去，我人鱼族将不会再提供给你们帮助，让岚裳帮忙，你休想！”
　　樱空释没有生气，他依旧好脾气道：“圣尊上次说冰族大势已去，不外乎就是因为我哥哥没有了幻术，但是冰族还有我，我可以代替我哥哥，复兴冰族。”
　　人族圣尊打量他一番，冷笑：“三界谁人不知冰族的樱空释天生没有幻术天赋。你？复兴冰族？”
　　樱空释笑笑，仿佛是开玩笑一样，他扣动了自己的右指，然而微一犹豫，又将手指收了回去。于是本来蓄势待发在空气里的冰箭在下一秒消失，樱空释的身影却在一阵冷寒的雾气后，出现在了一个离圣尊更近的地方。
　　人鱼圣尊冷冷地看着，但心内有多少震撼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当樱空释能凭空出现在海底池洞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个猜测了，没想到果真应验了。
　　因为到底获得幻术的时日太短，这个冰族王子幻术仍然显得稚嫩，但是让圣尊心惊的是他施展幻术时候周身寒气沁人的气息。那种气息比卡索的还要浓厚纯粹，甚至连冰王的都没有他来的寒，冰族幻术本来就是至寒至纯为上，他的气息，已经比她所知的任何一位冰族幻术师都要来的纯粹了。
　　他的天赋之高，上至冰王，下至卡索，都难以企及。圣尊都不敢想象，若是他从小开始修习幻术，冰族的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的。
　　但是坏也就坏在他的时日太短，放到如今这动荡的三界，以他一人之力，是干不成什么的。
　　于是圣尊冰冷地拒绝了他。
　　樱空释的笑容越发的难以捉摸，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渐渐地在这件池洞里，到处都有可能出现他的幻影。
　　他的气息捉摸不定，让圣尊都有些心惊胆战我为鱼肉的感觉。
　　当樱空释再一次出现在池边的时候，猝不及防间，安静靠在池壁上没有存在感的人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樱空释微不可察地一怔。
　　这个年幼的小人鱼，有着一张堪称梦幻的面容。然而让他注目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神态。
　　她脸上表情淡淡，这很特别，尤其是岚裳面色惶惑复杂，圣尊脸上怒气与忌惮交织的时候。她的眼睛妩媚至极，眼中的感情却好像被一层轻纱蒙住，乍一看天真透彻，细看却分明没什么感情。她浸在池水里仰起头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人，没有意外没有恐慌，甚至没有探究，她看了他一眼就转回了视线，樱空释甚至可以看到水下朦胧间她银色美丽的鱼尾慢慢地摆动了两下。然后，就转回了头。
　　樱空释一直都知道，人鱼族有两位公主。但是未成年的人鱼公主是不许上岸的，所以这个小公主在神界的名声不显，于他，也就仅仅知道这位公主的名字罢了。
　　他对人鱼公主全部的认知还停留在岚裳的身上，像对于大多的神，人鱼美貌、善良，长居深海甚至容易不谙世事。
　　释王子其实从小一直就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孩子，只不过卡索于他，是不同的存在。在樱空释看来，冰族给他全部的记忆，只是兄长卡索和他童年在雪雾森林的嬉戏，对于冰族的灭亡，他的心中甚至没有什么想法与波动，说到底，冰族除了一个卡索外，其他东西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永恒的，成王败寇，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但是卡索在乎，卡索将复兴冰族视作重逾生命的使命，所以当卡索灵力被废后，他看着哥哥萧索离去的身影，才会将复兴冰族的担子揽到自己的身上。
　　樱空释本来将这些当成了一场置身事外的游戏，纵然他参与其中，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热情。但是当看到池盈转过头的那一刻，对上她的目光，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丝兴味。
　　能发现这个被藏在深海里的谜一样的小公主，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注意注意，别想多啊，池盈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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