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王妃》潮水朝生

25、王妃

　　幻术化出的鲜花开遍了整个刃雪城 ，空中飞舞着花瓣，岚裳抬手，看着花瓣从雪白的指缝间穿过，忍不住露出眼眸中纯净的快乐来。
　　“圣尊，真的好美啊！”她掩不住雀跃，小声对身旁的人鱼圣尊道。
　　人鱼圣尊早已经历尽沧桑，这些东西已经带动不起她的情绪，可她看看身边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这么快乐的岚裳，以一种美好的心态仰头去看这不落的花雨，语带赞赏地道：“听说这是凡界巫医族里的花草，长年经过药材的滋养，生得要比三界别的任何一处的花儿都要美，释殿下亲自施的幻术，这些花朵可以保持三天都不落下。”
　　岚裳浅浅地笑：“樱空释对池盈是真的很好。”
　　圣尊沉默了片刻，在岚裳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人鱼圣尊嘴角终于扬起个微笑，她颔首：“确实。”
　　这场婚礼空前的盛大，是自冰火之战长达数十年浩劫后神界头一件可以称为大喜的事情，冰王有心想要借这场婚礼一洗神界长久以来被战争折磨出的疲态，下令大赦三界，除了不共戴天的火族外，几乎邀遍了各族。
　　各族心知冰王的意思，也顺水推舟想要欢闹这么一次，于是喜函发出后，除了本来就暂留在刃雪城的几位族长外，能来的人几乎都来了。
　　凡界婚俗通常喜红，礼节繁琐，但是神界并不兴那一套，对于冰族来说，银色才是力量与纯净的永恒象征。
　　冰河水湍湍而流，这条横穿了刃雪城的水脉终年冻结，平常是小孩子们的乐园，释王子在大婚前用灵力砸穿了足有数米深的冰层，重新让这条河流的河水流动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刃雪城城内的气温终年都处于零下，几乎不会有流动的水存在。
　　而现在，这条河以极富有生命力的模样流动着，花瓣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飘动，恍惚间每一个客人都仿佛看到了另一处仙境。
　　冰王坐在大殿上，受着各位熟稔的族长亲信的调侃，也不禁露出个苦笑：“释这孩子……罢了，左右是他大婚，他爱怎么来都随他好了。”
　　人散之后，冰王站在高处，俯瞰着变得空前热闹的刃雪城，对身边的冰后感慨道：“你别说，他弄得还不错。”
　　王后站在他身边，气质高贵而仁慈，就算樱空释的这桩婚事可能就此让卡索与王位远离，这位善良的女人也没有露出任何的怨念，她只是浅浅一笑：“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
　　城门的钟声敲响一遍又一遍，大殿内站齐了所有参加这场婚礼的人，冰王早已经坐在王座上，冰后坐在下首，身旁坐着盛装的莲姬。
　　“祝贺你，莲妃。”冰后微笑着扭过头祝贺。
　　莲姬侧目而过，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弧度，她开口，声音柔曼：“多谢王后了。”
　　莲姬点了点头，就将视线挪了回去，而冰后也并不意外她略显冷淡的回应，扭回头，微微张望了片刻，看到站在下面的卡索，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卡索站在下面，挺拔高瘦的王子身着银色的幻术长袍，银发垂落在腿后，脸上是近来少有的快乐轻松，这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活力，而这些，都是王后很久没有见到的了。
　　冰后还没有笑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的通报声，她的目光移到门口，看到兵士分开，众宾客激动地站起，年轻俊美的王子带着身后八位挺拔高贵的少年走入。
　　幻术长袍随着他健美双腿迈开的步伐而随风飘起弧度，在空气里泛开一朵旋，他的银发美丽皎洁如同月光，周身的气质冰冷而孤傲。
　　冰王看着自己最小的孩子一步步走来，恍惚间就连目光都泛起迷离，他像是看到几十年前，那个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孩子，顶着一头一百多年还是短短的银发走上来，跪倒在大殿上，自愿去取弑神剑，那稚嫩面庞上带着的倔强与坚毅，已经被时光磨得分毫不剩了。
　　时间留给世人的，是眼前这个独尊的释殿下，而再非昔日那个只会成日跟在卡索身后，不受父母亲族重视的年幼王子。
　　他的目光掠过释，在他身后那几个各个龙章凤姿的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
　　厌岚、冰炫、呈凤、南熵、卓逦、苌恪、戴因、格策……
　　都是冰族巨室门阀的天之骄子，每一个，都是未来冰族的希望，每一个都出身贵不可言，每一个都骄傲而意气风发。
　　老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小儿子，已经把冰族的未来都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厌岚，暗叹一口气。
　　你的祖父有多么恨释，你对他，就有多么爱戴，这种爱戴，盲目而执着，就越发显得可怕。
　　连冰王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让这些目高于顶的少年们像一个无脑的狂热分子一样誓死追随着。
　　樱空释走到一个位置便停下，他微微俯身，手掌贴在右胸前向高台上的冰王行礼。
　　“父王。”他轻唤。
　　得到冰王的回应，他起身，未将目光投给下侧的冰后和各个神族的族长分毫。
　　却没有人指责，甚至没有人意识到这种举动是有些无礼的，他们接受得理所当然，好像刃雪城的释殿下本身就不应该是个轻易向他人示好的人。
　　一旁的人鱼圣尊注意到这一点，她蹙了下眉头，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是忧。
　　她似乎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她已经将这一代的人鱼公主，自己的小孙女嫁给了樱空释，而樱空释在冰族内这样一人之下的地位，也代表了这一次联姻所带来的回报绝不会少。
　　可她心中又隐隐担忧，冰族近百年来正处于多事之秋，樱空释的强权地位看上去辉煌尊贵无匹，可他那份冷血无情的作风又着实让人放不下心，冰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王储乃至于王，她心知在冰王的心里，樱空释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因为就连她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时至今日，她并不该再多想下去，圣尊听到门口隐隐传来的动人天籁，想到自己已经身处小孙女的婚礼现场。
　　身着轻盈鲛人纱的人鱼族女子们入场，四人一排，她们的容颜美丽而魅惑，歌声里似乎隐藏着魔力，让整座王城都散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微醺的感觉。
　　“人鱼之魅闻名三界，我在此之前却从未亲眼见过，怪乎远古有倾人国的传说，那万年之前骁勇善战的人族战神李乘夜王，为了一位人鱼族女子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天下，本来我觉得太过夸张，可今天又似乎可以理解了。”
　　皇柝合起折扇，抱起双臂抵在自己下巴处，扭头对着身边人道。
　　月神睨视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留下一个极端蔑视的眼神。
　　豪爽豁达的辽溅闻言笑着招手：“人鱼的确美，可在我心里，潮涯才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无可争议。”
　　巫乐族的女王轻移皓首，投来眼波如水的一瞥，朱唇轻启，笑声悦耳动听，仿佛应和着一曲淡淡的旋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悠扬的声音加入，那道声音像是落雪砸在碎玉上，蓦地，以一种尖锐的震撼感把先前的那些歌声从中间撕裂。
　　那是属于人鱼公主的歌声。
　　大殿安静下来，所有人安静下来。
　　人鱼公主从大门外迈入殿内，靛紫色的发卷曲着垂在身后，她身穿银色的冰族长裙，额头白皙而光洁，绚丽梦幻的彩色宝石消失在她的额心，她微微垂着眼睛，双臂在胸前交叉，身后的人鱼侍女为她提着长长的后摆，她微微垂着头唱歌，露出来一部分的容颜，便已经足够美丽。
　　三十二位歌唱的人鱼在她前后走着，空气中送来一阵风，风里带着花瓣和樱花香味。
　　然后樱空释从前方走下，在离她还有三步的距离时，俯身行礼，直起腰后，走到她面前。
　　他身后的少年都扣起了右手的食指，那是冰族众神施幻术的手势。
　　银光乍然而起，冰晶做成的樱花花瓣开在她裙子的后摆上，满殿的花瓣被夺目的冰包裹，然后慢慢裂开，盛放成一瓣又一瓣的花朵。
　　厌岚的食指在空中优美的划过，蕴含着强大灵力的冰矢从空中凝聚，猛地扎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那些锐利的箭头向内聚在一起，“哗——”一声，像是寸寸而裂，又仿佛是凡界那种叫做冰裂釉的瓷器一样，从内部碎成冰丝，然后哗啦一声，破碎开，重组成一只美丽绝伦的冰人鱼。
　　那鱼尾泛着雪银，让人鱼圣尊都不免看得屏住了呼吸。
　　樱空释伸手，那尾人鱼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在大殿的上空快乐地游动起来，她游到池盈身边，仿佛好奇地绕着她转来转去，然后——凑到她面庞上猛地亲了她一口。
　　“舍弥的祝福——”殿中已经有德高望重的冰族臣子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
　　池盈安静垂着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樱空释充耳不闻，仿佛再现那强大到活在传说中的术法的事与他无关一样，他站在人鱼公主的面前，抬起手，在她额前虚虚地晃过。
　　银色的额环顺着他的动作浮现在池盈的额头上。
　　他放下手，人鱼公主抬起头来。
　　她原本空无一物的雪白额头上，出现了一枚额环，中央坠着的那枚靛蓝宝石，华美异常，蓝得深邃。
　　那是和释殿下一模一样的额环，象征着冰族王室无上的尊贵身份。
　　他亲手为他妻子戴上的额环。
　　人鱼公主静静地接受了他的赋予，雪白安然的面孔绝世而高贵。
　　那道额环带着樱空释的最纯粹的气息，将她从头到尾的人鱼特有的魅惑气息都压得淡淡的。
　　她的身上被冰族的气息洗涤了。
　　释低头看着她，然后微微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在她眼前轻轻一晃。
　　他冰凉的唇瓣印到了她额心的那颗宝石上。
　　然后他后退一步，对她伸出了手。
　　池盈感到额心贴着那颗宝石的地方，灼热得有些痛楚。
　　她慢慢抬起了手，当着三界的面，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那是一只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的手。
　　现在那只手缓缓收紧，把她柔若无骨的手收到了掌中。
　　她任由他牵着她，走上一节又一节的冰阶，向着冰王走去。
　　她的眉目乖巧，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羞涩。
　　侧脸却透着淡漠，她轻轻一侧首，于是很多年以后，参加过那场婚礼的人都还记着那张侧脸。
　　孤美绝世，那样绝代的风姿，不仅惊艳了历史，更加超绝了后世。
　　冰族新历4年，深海宫小人鱼公主嫁入刃雪城。
　　她成了新朝后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冰族的王妃。
　　——也将是最后一位王妃。

　　可算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