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王妃》潮水朝生

18、成王之争

　　刃雪城。
　　千里沃雪的冰原。
　　苍茫色铺天盖地，连通了大地和天空的纯白似乎无边无际，让人看得顿时升起一种说不上名头来的绝望情绪。
　　在这安静自成世界的冰原上，女人急厉的声音蓦地打破了平静。
　　“卡索——！！”黑衣的守界侍者跌跌撞撞地跑在雪地上，有雪花落在她英气秀美的脸上，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男人的衣角，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混杂着晶莹的水意。
　　“放开我，放开我梨落！”被她抓住衣角的男人，有一头美丽如同月光的长发，安静地垂在他的腿弯处，银发纯净，却是暗淡的银色，男人回过头，他拥有一张无可匹敌的英俊的面容，向来悠远的一双冰眸却隐隐夹杂了血丝，看上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颓废感。
　　“不，殿下，您不能这样，您若是这样放任自己，您迟早会废掉的！”梨落拼命地摇着头，有发丝随着她摇头的动作黏在她的脸上，遮住了不知何时滚落下来的泪水。
　　“梨落，你还看不出来吗？”卡索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划过了一丝锐利的痛意，他的神色安然而萧索，他慢慢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说：“我完了，梨落。”
　　梨落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几乎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有泪水不停地从她的眼中掉落。
　　那个曾经享誉三界，最最伟大的卡索王子，对她说：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当年那个最是意气风华的王子啊，她从小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啊，她没有父母，她的父母都是守界使者，只是因为守在冰火交界处正好遇上了心情不顺的火族贵族，便被拿来泄愤，被人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轻描淡写地杀死，而事后呢？除了心中有愧的冰王让克托将军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漂亮衣裙和一些财物，这件事就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抚养她成人的是一位守界使者的妻子，克托将军将彼时年幼懵懂的她托付给了她，那个妇人不同于她的母亲，不过是个再文弱不过的凡人，丈夫常年守在神界与凡世的界限处，十年都未必能见到几面，于是在她幼时，妇人总会用布包着她背在她背上，一边收拾着家务，温声给她讲一些从丈夫那里听来的神界的传说，卡索王子是出现在她嘴里频率较高的人，但还不是最高，因为妇人很同情冰族那位生下来就没有幻术的小殿下，她常常说着说着就用一种怅然的口气叹息道：“那么小的一位王子，没有幻术，他该多难过啊，我听说神族对幻术天赋非常看重呢。”
　　然而孩子还想不到那么深的东西，小孩子都是慕强的，幼年的梨落对那个没有幻术的最小的王子的境遇没有一点兴趣，她直觉地想知道更多那位最厉害的冰族王子的故事。
　　于是她总是缠着妇人，要她多讲一讲那个五十岁就被定为未来的冰王的卡索王子。
　　妇人就会慈祥地看她一眼，语气了然又无奈：“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就是喜欢听卡索王子的故事。”
　　卡索王子打败了大王子，他的幻术已经是所有王子公主中最强的了、卡索王子非常宠爱他最小的弟弟，那位没有幻术的释王子、卡索王子成年了，眉眼生得非常英俊……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她长大了，而妇人也死去了。
　　梨落终究是走上了父母的路，她跪在妇人的床前，抬头迎上了赶来的克托将军的目光。
　　“将军，我想成为一个守界使者。”
　　克托将军的目光温柔又同情，简直不像一位生杀果决的将军。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为我的父母和沈姨报仇，我要有反抗神的力量！”
　　“梨落，我可以让你成为守界使者，但是你的理由并不让我认可，你会明白的，并非所有神都这么漠视生命。”
　　是的，不是所有神都会这样，当她亲眼看到那一位从小被她奉作英雄和偶像的殿下时，她终于明白了。
　　她看到卡索，方知这世上最美最博爱的心胸。
　　所以，你让她，如何放弃，这个在她面前，崩溃脆弱如同孩童的王子？
　　“殿下，”梨落俯下身，将这个蹲在地上捂住头痛哭失声的人揽入了怀中，像是幼时妇人每次安慰大哭的她一样。
　　“您不是废人，”梨落温柔地说：“就算您没有了幻术，梨落会永远在您的身边，永远不会背叛您。”
　　怀中人一瞬间仿佛安静下来，连被弑神剑留下的杀虐似乎都减轻了，卡索抬起头，眼中的血丝慢慢变淡一些。
　　“梨落……”他突然瞪大了眼，猛地捂住了胸口，牙齿咯吱咯吱地打着颤，血丝又开始在他眼中闪现出来，卡索断断续续艰难地道：“快……快走开。”
　　然而梨落面色平静，甚至带着温柔地看着他：“我不会走开的，就算您杀了我，我也不会再离开您。”
　　卡索眼中带着绝望，眼中的血丝一瞬间充血，血红色瞬间爬上了他冰蓝的眸上，他猛地压下了纤弱的女孩，十指成爪，紧紧地箍住了女孩的脖子。
　　梨落毫不反抗地闭上了眼。
　　就在她感受到空气越发稀薄直到彻底无法呼吸后，本已做好必死准备的梨落突然感到脖间一松，身上变轻，来不及顾及痛到极致的脖颈，她连忙坐起身，一遍咳嗽着一边扶起了突然昏阙过去的卡索。
　　“咳，咳……殿下……咳咳……”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梨落回想起自己劫后余生的心情，看着眼前人灰暗的面色，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
　　树后，樱空释收回了施法术后的手指，神色冷然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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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卡索从床上醒来，坐起身，扭头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樱空释。
　　“哥，你醒了？”站在窗前的人转身，快步走了过来。
　　卡索有些恍惚地看着走过来的人，最小的王子身形已经发育成熟，高挑又健美，走过来时长发从两边散开，露出来一张恍若天成的无瑕面容。
　　卡索看着释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并没有放松沉重的心情。
　　“我差点掐死梨落，是不是？”
　　樱空释的笑容减小，他道：“哥……”
　　“是你关键时刻施了幻术，是不是？”卡索声音有些抖，眼眶发红地看着他。
　　樱空释无话可说，看着他立刻漫上悲凉的眼睛，略有些无措地握住卡索的胳膊：“哥，你冷静点，这不关你的事！”
　　卡索笑了一下，笑得难看极了：“冷静？我怎么冷静？释，我到今日才发现，我不光是个废人，我还会伤害我身边所有在意的人，今天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会怎么样呢？掐死梨落吗？然后呢？彻底堕落成杀戮的工具，将矛头对准我身边所有的人，于是在这个全部的族人都在对外作战、整顿内部的时候，我竟然、竟然成了这样一个废物吗？”
　　“释！你告诉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或者，我是不是该就此去死？！如果我死了，父王和母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我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不必再成为冰族的拖累，不必再成为你的负担，不必再让梨落为我担惊受怕，我是不是就该去死？释，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对着最亲近信任的弟弟，卡索终于放下了这么长时间来的伪装坚强，无措又脆弱，他对着樱空释宣泄着自己的痛苦，抱着释嘶吼。
　　最后，他的表情放空，像是茫然一般，问道：“释，你说哥该怎么办呢？”
　　樱空释漠然地扶着他的肩，神色冷寂又坚毅。
　　他的眸中仿佛终于下了某个决定，然后温柔地闭上了眼睛，下巴抵在卡索的肩膀上。
　　“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

　　冰王大殿。
　　“够了。”冰王身心俱疲地捂住自己的双眼：“冰族眼下最重要的事复兴，至于立王这件事，我们等过些日子再说不行吗？”
　　此话正中以宫廷大法师玄榻为首的一派人的下怀，于是安静下来。
　　但以北方护法为首的另一派人却按捺不住了。
　　“王上，冰火之战我们冰族损失惨重，王室凋零不少，眼下刃雪城内人心惶惶，族人们并没有从被火族统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眼下情况，急需我们定下王室序伦，以证纲统，这样族人才能彻底地从旧日的奴役中走出来，知道王室真的已经恢复了统治。而眼下，释王子在族民中名声如日中天，深得所有人的爱戴，立释王子为王，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胡说。”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玄榻一派一听，哪里还静得下来，七圣者之一出席：“若论民心，论天赋，论品性，自然无人比得过卡索王子，况且当初卡索王子成人，三界来贺，天下顺服，贸贸然换成释王子，这在外人看来，又成什么道理？”
　　另一边，一位冰族贵族少年站了出来：“诚然卡索王子曾经是王室天赋最高的王子，也确乎拥有民心，但今时不同往日，众所周知，释王子如今才是我们冰族幻术最高强的王子，他打败了火王，弑神剑还认他为主！我冰族所有高门之后对释王子成王没有任何意见，现在走出王城，哪里听不到对释王子的赞颂？！至于品性，卡索王子虽仁爱，但释王子也天性纯善，毕竟当初释王子没有幻术时，他在冰族是怎样的被人漠视欺辱？但他现在仍然为了复兴冰族出生入死，这难道还不够可贵吗？”
　　室内陷入寂静，连冰王也陷入了沉思。
　　直到玄榻冷静的声音响起：“释王子的确是我们的功臣，他的天赋和民意都无可指摘，但是，我依旧不认为他适合为王，释王子为人寡情淡漠，为苍生考虑的极少，冰王之位，同时也是三界之主，释王子担不起这个位子，他并不适合成王。再说，”玄榻的眸光扫来：“弑神剑为三界至强之剑，却也是至邪之剑，卡索王子不过是使用了它片刻，便已经被上面的杀戮之气反噬，而释王子成为了弑神剑之主却毫无异样，只能说释王子身上本就有与弑神剑相通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却绝不会是一位冰王该有的。”
　　殿内气氛再次陷入冰点，在这一刻，却突然有男人好听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那如果说，我就要当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