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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故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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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看见坐在候机室里的这三个女人,都会眼前一亮,在足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化装品与日新月异的整容术的作用下,这年头“美女”已非凤毛麟角,但如此醒目的却实不多见。左边的一位,浓眉大眼、英姿飒飒、十分神气;右边的一位,娇小玲珑、样子甜美、双目灵动;中间的那一位更是了得,说她美也不是甚美,但让人一见之下,却止不住的想惊叹“这人间的女子,哪来得如此文雅灵秀的气质?”
“姐,你何时回来?”坐在右侧的林若梓问中间的女子。
“等我的心情平复之后。”若澜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在家里休养有我与母亲在旁照顾,岂不更好?”若梓说。
“不,你不能理解,只有到了那里,我的心情才会真正的平复。”
左边的女人却忽然道:“林若澜,你真没种,出了事只会逃避,我闻欢算是看错了你!”
“闻女侠,那依您之高见我该如何?”
“首先,那姓王的王八蛋说离你就离啊,当初死缠烂打追你的也是他,现在义无返顾要离的也是他,最可气的是你偏偏两样都让他如愿。”闻欢是林、王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全过程的见证人,因而提起这事,表情更加愤然,“要我说,就是不离,就不让他乘心,要离也先拖他个十年八年的。而且,若澜,你大可以发动两家所有亲友对他施加群众压力。实在不行,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为别的,就是不能让他好过!”
“一哭二闹三上吊?”若澜睁大了双眼看向闻欢,后者以为她终于开了窍,可随后若澜说出的一句话却差点把闻欢气得背过气去,“可是,闻欢,你说的那个,我,不会啊!”
“啊!”闻欢好容易回过口气,“林若澜,你,真是有负我国妇女三千年来的传统美德!”
“要不就干脆跑到那狐狸精面前把她打出原型,看看她到底有多深的道行。”闻欢挥舞双臂,好似那女人就在对面,“真刀真枪的把自己的老公抢回来!”
与闻欢相交多年,若澜深知此女性如烈火,且最见不得若澜受欺。浅笑了一下,若澜以淡定的声音道:“欢,我不想抢,我们上学的时候争成绩、工作以后争职位,人生争斗无处不在,要是连感情也要出尽百宝的去争取,那人活得也太无趣了。”
“这有什么稀奇?任何事情都要谋划,在确定对自己有利后便拼了老命的去争取,包括感情在内,这是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与伎俩,我们早应习惯。可实际上你从大学到现在,却没有一点变化,你至今依旧相信有纯洁真挚不染尘俗的爱情,林若澜,你要清楚,那种没有功利的纯美之爱只会在小说中出现,那不是现实。”闻欢一口气如连珠炮般的道。
“欢,你错了,是有的,至少,我就曾亲身经历过。”若澜声音如水般清澈温柔。
这事儿若梓与闻欢可都是头一遭听说,两人不禁一呆。电光火石间,若梓灵光一现,“姐,是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你此次去,是想去找那个人?”
“就是在那个如梦般纯美的地方……但此情已经年,物是人非,我并无奢望。我这次去,不过是想看看六年来夜夜梦回的地方,不过是想看看那时的自己。”
若澜说这话时,神态十分平静,从安检到坐在机舱内的座位上,她的神态也一直平静。可是,当飞机冲上天空,当广播器传出空中小姐那甜美的声音“从北京至庐山的飞机已经起飞,请各位旅客……”,若澜将头靠在旁边的玻璃上,泪水滚滚而下……
六年前,十九岁的林若澜坐的是同一架航班,父亲早逝、母亲多病、妹妹年幼,虽然经常接到在外经商的小姨的大笔接济,但若澜还是在高中毕业后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选择用稚嫩的肩担起生活的担子。
向小姨说明想法,小姨在电话那头思考了一下,说,若澜我尊重你的选择,但高中毕业怕是只能找个售货员之类的工作,你真想工作,就到我这来吧,我带着你,出头总容易些。
李文慧在深圳经营一个大型房地产代理公司,现在正在庐山参与一个“别墅项目”,于是若澜在得到母亲的认可后,孤身飞往庐山。
下了飞机,正以游移的目光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就听见小姨清朗的声音:“若澜、若澜,这里!”
站在小姨身边,若澜打量眼前的女人,五年未见,李文慧竟比以前更加明艳。若澜与李文慧生得很像,年龄只差十岁,小时候走在街上,常被误认为是姐妹,引得路人驻足观看,不知谁家有这样的福气,生得一对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儿。若澜却觉得自己比小姨要略为逊色,小姨有种不让须眉的英气,眼睛更大、下额的线条也更为尖利。李文慧的眉眼与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皮肤却更为晶莹细腻,身材也较以前玲珑有致了,记忆中的小姨体态较为丰润,好像还有些未脱的婴儿肥。
小姨的装扮十分高雅得体,米黄色的上衣,衫大花长裙,一身衣裙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柔软的贴在身上,看上去就叫人舒服。头上是一顶花草编制的大沿草帽,更乘得她,自然清新而柔媚明丽。
“来,让小姨看看,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啦,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得出,不用我姐寄照片来,自己对着镜子照照就知道!”小姨看着若澜笑,若澜从小就和李文慧特别亲厚,两人即如母女又如姐妹。
李文慧看看若澜面有倦容,笑道:“累了吧,若澜,来,我订了酒席为你接风,然后回家里我们好好睡上个一天一夜!我包管我的小若澜明天便生龙活虎!”
坐在小姨的新款跑车上,再看到她预订的四星级酒店的华丽,若澜才真正感觉到,这几年,小姨真的闯出了一片天地。
小姨住在庐山别墅区的一栋“独体别墅”内,一路上的景色让看惯了都市里的高楼大厦、车马喧哗的若澜不住口的惊叹,“人间仙境!”“魅力无边!”“浑然天成!”“集华美与灵秀于一身”……并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庐山的诗词诵了个遍,什么“峨峨匡庐山,渺渺江湖间”、“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小姨看着若澜兴奋的样子,道:“庐山之美,你才得见万一呢,不过这次合同要是谈妥了,我们可以在庐山呆上一段日子,到时候,你再慢慢领略吧。”
“可是,万一合同谈不妥呢?”若澜担心的问。
“我这栋别墅已经买下来了,公司假期你可以随时来住。”
“啊,真是太棒啦!小姨,愿来你也对此处情有独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里确是天上人间,但我之所以买下这栋房子以便日后常来小住,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我对庐山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对我有极特别的意义。”说这话的时候,小姨的目光那样深遂而迷离,交杂着心疼与甜蜜。
“噢,小姨,这特殊的感情是否与爱情有关?”若澜问。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时间我会慢慢的讲给你听。来,先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房间,时间仓促,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找人修改。” 小姨推开二楼的一间卧室。
呵,小姨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房间里满是粉红与纯白的轻纱、洋娃娃与明星照片,有如童话里小公主的城堡。在小姨的眼里,自己一定还是未长大的小女孩,若澜感动之余,也暗自想道,这里头也另有一个原因,小姨没有儿女,见了自己,大约是母爱泛滥。
下得楼来,保姆放好了洗澡水,浸在带着玫瑰花香气的温润里,若澜放松身心,享受多日未有的轻松。
披上浴袍,却被小姨拉到按摩室,两个电话预约好按摩女正在等候,熟练的手法,让若澜头一次感受到,原来,按摩真是一种至高的享受,可以将那样的一种惬意从肌肤,传达到人的心里。
回到房间,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梦里,尽是庐山美景。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推开窗,便是满目养眼的翠绿,连那空气,都如被水洗过一样清透,几个深呼吸便让人如脱胎换骨般的神采翼翼,在这里长住的人,想不做神仙都难。
在自己卧室的私人卫生间洗漱完毕,打开衣柜,几十件五彩缤纷的衣服映入眼帘,都是裙装,满是蕾丝花边的上衣,配公主裙,另有两件纯白色的羊绒披肩,早晚可披在外头御寒。
若澜对着一衣柜的新装苦笑,她可以想象自己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一只芭比娃娃,一只只会对着人眨着大大的眼睛展示甜甜的笑容的芭比娃娃。
若澜拿出自己衣服,找出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换上。
推开房门,走在楼梯上的时候,若澜的心情特别的好,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开始新的一天,新的人生,日后一定一帆风顺,生活多美好啊!
走到最后几级台阶,却正听到有人在说话,说的是:“是谁说,人生艰难唯一死?死了不就是睡着了?无知无觉,无欲无求、无伤无痛,那多好?谁要醒来,谁要面对这千疮百孔,了无生趣的人生?”
只见小姨,身着一袭长可及地的睡衣,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芊芊玉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周围并无一人,却是在自言自语。
若澜看到这一幕,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李文慧女士,如你一样,生活无忧、锦衣玉食、香车豪宅、事业有成,还一个人一大早的在这无病呻吟,叫苦连天,那我们这样的穷人,还要不要活了?”
抬头看见若澜,李文慧的眼里也带着三分笑意,却很夸张的叹了一声;“唉,可是我寂寞啊,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的寂寞,像你这样的小女孩是不懂的。”
“若澜不是来陪你了?而且,小姨,你有事业啊,李文慧女士的房产代理公司,不仅是在深圳,就是在全国,也是小有名气的。”若澜道。
“是啊,幸好还有事做,虽然,爱情才是女人一生最首要的事业,可是,有事可做,总聊胜于无。”
“小姨,姨夫呢,他待你可好。”若澜问,小时候,若澜就是李文慧的“秘密”倾诉对象,李文慧情窦初开的时候,对班上哪个男生有好感、又有哪个邻班男孩写了纸条递过来,都要将若澜当作闺中密友般一一道来。
“他倒不曾待薄我,车子房子首饰现金物质上从不吝啬,而且他与一般的‘香港佬’不同,不是要找个大陆妹当二奶,他给我名份,名媒正娶的办了手续。我想做事,他在深圳给我注册了公司,从房地产行业基础知识手把手的教导,调派了他在香港的数名得力手下,来助我一臂之力,要不然,我这个代理行,哪有这样快就成规模。”提起自己的老公,李文慧是真心感激。
“那多好,一个珍惜自己的人,可遇不可求啊。”若澜替小姨高兴。
“是,别说是我,一个有过一段婚姻经历的三十岁的老女人,就是多少风华正茂的小妹妹,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啊。”
“小姨,依我看你现在才正是风华正茂,小女孩那有你的气质与智慧?”若澜此言非虚,李文慧本就生得甚美,虽然打小便不爱读书,但生活经历中却也积累了不少人生智慧,加之如今生活富足,保养得益,周围接触到的人又都非富则贵,气质较年轻时相比,却又胜了一筹。
好话人人爱听,果然李文慧闻言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只是你姨父每日在外忙碌,我们一个月至多能见三两次面。”
虽然没有情感经历,但若澜能理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月见丈夫三两次面,是远远不够的,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公长留身畔,早晨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爱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姨,你算是幸运的了。”
“是,老天确是待我不薄。”李文慧道,熄了手中的烟,站起身,“走,若澜,小姨先带你去熟悉一下项目情况,今天晚上我们要进行最后一场谈判,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李文慧在庐山宾馆租了个房间作为临时办公地点,此次庐山之行,她只带了两个公司要员过来,一个是策划部的席雅娟经理,此女是当今房地产界鼎鼎大名的“李某人”即若澜那位素未谋面的“姨夫”手下得力干将,从创业之初便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随行而来,足见对“庐山项目”的重视。另一位,叫做陈露,听说是小姨一手提拔起的亲信,年纪才二十出头,当日因事外出,并未得见。
李文慧交待席雅娟将项目情况对若澜作个简单的介绍,并未将与若澜的关系做任何交待。席经理也未对此表示半点好奇,只是如接受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一样,依言行事。看着这位年近四十的女职业经理人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干练,若澜止不住在心里赞叹:“投入到工作当中,并且取得成绩的人,都是美丽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那一刻,若澜决意要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
虽然听得十分认真,但种种专业名词及房地产术语,还是让若澜有诸多不解之处。不过有一些还是听懂了,比如这个项目是要在庐山建成最大的别墅群,李文慧的公司已向开发商代表做了数次提案,并已基本通过,只是甲方另有日方合伙人,今天晚上的关键人物,便是到庐山不久的日方代表。
晚宴前,文慧先带若澜回家换了衣服,装扮一新。然后亲自驶车,赶赴宴会地点。
酒店的选择,看上去很是化费了一番工夫的。那家酒店,拥有不同风格的包房,小姨订的是“樱花坊”,屋内清一色的日式装饰,塌塌米上,有两位面容清丽的服务员小姐身着合服,提供跪式服务。
两人刚入包房,就有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文慧介绍“这是陈露,我的助理。”
若澜打量眼前的女孩,她应该比若澜大几岁,可是看上去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那女孩身材玲珑纤瘦,应该只有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小小的一张脸,很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看得出她为了此次宴会是着意装扮过的,一身花色旗袍应该有助于女人的成熟之美,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完不是那么回事。露在衣服外的肌肤苍白的有一点病态,唇是腥红的,已经不流行的大红,头发在脑后盘起,一张脸尖尖小小的,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更加突出了,眼睛四周涂了五色的眼装,一闪一闪的。这女孩长相很是清丽,但却有一种削薄的姿态。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极不协调的美,像是阳光下的一缕尘埃,让人从心里想发出一声叹息与无奈。
这个露露的出现不仅完全推翻了没见面前若澜对“陈露”的想象,而且给若澜带来一种内心深处的全无来由、莫名其妙的震撼。事隔多年,若澜再回忆那时的情景,才明白,原来,人们对于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一些重要人物,是会有一种忽发的心理感应的,只是无论那感觉或浓或淡或早或迟,应该发生的事,却还是逃不过。
三人较与甲方公司代表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陈露就坐后便与李文慧开始探讨合约事宜,以及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我觉得,晨光方面对我们的方案比较满意,他们的负责人苏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十分精明,而且在房地产方面够专业。前期提案时提出了不少问题,我们也有针对性的进行了多次修改,他们对此次合作很有诚意,目前就看日本方面是怎样的想法了。”陈露道。
“不能掉以轻心,晨光项目是‘□□’成立以来接的最大项目,虽然我们做足了功夫,但在签订合同以前,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出现。”李文慧道。
“是啊,以前不是没有过在最后关节,功亏一篑的情况。”陈露的神态也是慎之又慎。
“露露,小日本什么来路?”李文慧问。
“是日本‘横松财团’的一个代表,与晨光的合作,对于横松来讲不算大项目,因而未派公司大员来本地,此次来的松本在横松本部算不上是个数得上的人物,而且,以前是负责财务的,对于房地产是个门外汉。我想横松方面派他来的目的,应该更侧重于对于财务方面的把控,而实际的政府手续、工程管理、营销推广,应该还是倚重本土人士。”此女不愧为李文慧得力助手,一手信息掌握得很是周全,且思路清晰。
“这就对了,房地产本就是本土化行业,在政府资源与本地消费心态这两块关键环节上,当然还是本地企业占有绝大的优势,所以不管外埠财团有多大的实力,也要借用本地企业的资源优势。”李文慧道,“小日本既然是门外汉,那就要用专业以外的其它办法,搞掂他。”
“是,虽然他不是专业人士,但其作用却不可小觑,毕竟在资金投入上,日本方占了大半,如果此人对我们的合作持反对态度,合作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正因他的不专业,使我们无法用专能力取得他对我方的认可,这一点,才是我最头疼的事。”露露道。
“恩,这个人,在这件事上的作用,用一句俗语形容最佳。”李文慧道。
“那是什么?李总?”若澜问。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文慧与陈露二人同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