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罗夹巷》里仁泰伯

3、第三章

　　医生说兴老娘死于罕见的继发性肝癌，病因目前医学界尚未查明，患者患病时大多有上腹或肝区不适闷涨或隐痛，本来肝癌死亡率就极高，因兴老娘未能接受治疗来进行一定控制，再加上继发性肝癌诱因存在环境因素，兴老娘自然没救。兴星细想了想老娘近几年的状态，然后操蛋地发现他老娘为了不去医院省钱真是煞费苦心，她竟然没有表现出半点儿异样，就这段时间身体突然垮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在家里窝躺了几天。他是不是该为老娘的坚强自豪一下？兴星自嘲地想，老娘都得癌症了他居然不知道，如果他没顺着他那朴实的老娘，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他老娘还能多活几年。结果现在倒好，老娘是活活累死的。兴星感到胸口闷得想吐。
　　年关将至，兴星还想着再朝老四儿借几个钱儿，自个儿亲自操办今年年货，给这一整年霉运连连的家里添点儿人气儿，再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老爹老娘买点儿新衣服，结果老娘就这么一蹬腿儿走了，兴星只能把置办年货准备过年的钱都给老娘办了丧事儿。
　　靠，死人比活人还他妈体面！兴星站在老娘墓旁，啐了一口。兴星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笑得憨厚的老娘，“扑通”跪了下去，“妈，您在下边儿好好待着，每年我都给您烧钱过去。别抠儿，不用省着，记得跟别人一块儿花。。。”“妈，我记着呢，我会好好儿活着，我还要过来看您呢！咱家还是在罗夹巷，我不搬，您没事儿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给您做好吃的。。。嘿，您还没尝过您儿子的手艺呢吧，不是我吹，您儿子饭做的好着呢！妈。。。。”说着说着，兴星就开始不住地颤抖，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兴星他活了小半辈子就从来没哭过，他觉着哭太娘们儿气，可没想到这一年泪花子像喷泉似的没事儿净往外喷。这一整年把他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净了，兴星想，他得好好儿活着，不然他那天天搁床上做美梦一动不动的老爹谁来养活啊。兴星想着，一股莫大的责任感从心底儿里喷涌而出，给了他极大的动力。

　　“四儿哥，您就再借我点儿钱吧。”兴星一脸的讨好，配上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倒也挺叫人受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七爷在里边儿休息呢！你小子活腻歪了吧！不想嗝儿屁就赶紧走，钱什么的年后再说。”老四儿压低嗓门儿，皱眉轰他。“四儿，你在外面吵吵什么！？”七爷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包间儿里传出，带着让人怯怕的强大压迫感，严肃至极，显然不满意门外的噪音。老四儿狠狠瞪了一眼儿兴星，然后变脸似的立马儿满脸谄媚的恭敬地说；“七爷，是小兴，他找我借点儿钱。”他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对着这样儿善变的老四儿，兴星感到一阵反胃，可他明白自己刚才也是这么贱地在求他。这世道儿就是你有钱有势你就是皇帝，你什么都没有就屁都不是，吃人的社会，把他吃得渣都不剩。老四儿这话明摆着是把兴星往枪口上送，兴星明白，老四儿这种在老大那儿当红的老奸巨猾的小头头儿是最衷于玩儿心眼儿的，他心里明白，老四儿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儿教训教训他，推给七爷，他既省自个儿动手，又能在七爷面前显出他对七爷的忠心——什么事儿也不瞒着他。兴星觉得老四儿就是七爷身边儿的一条狗。“哦？叫他进来。”七爷活了大半辈子，全靠心机撑腰，当然明白老四儿心里怎么想的，既然这么着，他当然要给他个脸。兴星看了看老四儿眼底儿浓浓的不屑，暗暗的深吸了口气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当着七爷的面儿，他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他还不想死，他的小命儿还得撑着家里边儿。
　　“小兴，听说你妈死了。家里边儿现在还顺利吧？”七爷抽着雪茄，眼睛盯住兴星，好像要把他从里到外都看透。顺利个屁！就他妈你放的黑高利贷，我一辈子都还不起！兴星谄媚道：“托七爷的福，现在家里还凑合。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开玩笑，他是来借钱的，怎么着也得换点儿独闯虎穴的报酬吧！“借钱可以，不过你得记得还。”七爷笑了笑，眼睛里精光一闪，尽量在属下面前保持温和的形象。兴星察觉出了这糟老头儿有言外之意，“怎么还？”“我现在还没想好。只要你保证到时候一定答应，你借多少我都给。”七爷缓缓地说，微微沙哑的声音让兴星觉得好像有一条蛇在他脊背上爬行，凉腻又恶心。“我还有父亲。”兴星开口，不管怎样，他老爹是他现在在乎的。“没问题，我答应你，我会派人把你爸伺候到彻底咽气儿。”七爷的爽快让兴星心里边儿一沉，他知道，七爷这是在拿他老爹的命跟他下赌注，他没资格和七爷谈条件，七爷这么说已经很给他面儿了。“好。”兴星下了这个注，其实打他一进门儿起，他始终就是被动的。往好的上边儿想，七爷是圈儿里出了名儿的重义气讲诚信的老大，他的黑龙势力庞大的一半儿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兴星倒也不怕这糟老头儿说话不算数。“好，有勇气！”七爷不加修饰地称赞他，这要是门外边儿热衷于给七爷舔 脚的哈巴狗老四儿那样儿的，早就高兴得飞起来了，可兴星不是。“一会儿我叫人把50万打到你卡上。没事儿了，你走吧。”七爷把还剩半喇的大雪茄捻灭，扔进了烟灰缸，七爷知道，50万足够。“恩，谢谢七爷。”兴星扭身儿就在心底儿冷笑了一声儿，到底他七爷是个无可救药的独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