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途（琅琊榜+剑三）》青瓷不染

5、第五章

　　穆王府
　　幼时的林乔除了父母哥哥外，最喜欢的人就是穆霓凰。
　　那时的霓凰郡主还是一个活泼热烈的小女孩，最爱跟在林殊后面软软地叫着“小殊哥哥”。林殊和萧景琰一出门就像两匹脱缰的野马，怎么也不会消停，而林乔年龄小又安静内向，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两人了，每一次都是霓凰牵着她，从马场，练武场，郊外各个地方把两匹野马找回来。
　　林殊和霓凰情投意合，但碍于礼制不能私相授受，于是林乔就成了两人的信使，今天给林殊带个香囊，明天给霓凰带只发簪，萧景琰问起来都说是林乔送的，惹得靖王殿下很伤心，一直以为林乔妹妹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从没给他送过礼物。
　　思绪转动之间，乔安已避开了穆王府的府兵，落在了霓凰的房门前，叹了口气，故意弄出声响。
　　“什么人？！”
　　穆霓凰果然发现了她，门一打开就直接一掌拍了过来。
　　乔安不慌不忙地避过，轻声喊了一句:“霓凰姐姐。”
　　穆霓凰的手掌停在离乔安几寸远的地方:“你……是谁？”
　　乔安咬着唇笑:“霓凰姐姐真的认不出我了么？”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府兵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穆霓凰直觉将人拉进了房中，关上门。
　　“郡主，下官方才听到这边有动静，郡主可还安好？”
　　“没事，是我不小心撞倒了凳子，你们继续巡值吧。”
　　“是。”
　　打发走了府兵，穆霓凰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个突然闯入穆王府的姑娘正低头神色淡淡地看着桌上的茶具。
　　“你……”
　　小姑娘偏过头，一双黑眸中有星光流转，带着浅浅的期盼。
　　这眼神太熟悉，每一次小乔想让她带着找哥哥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她。穆霓凰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
　　“小乔……？”
　　乔安点点头，伸手给霓凰擦去眼泪，十二年不见，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指腹上竟也有了薄茧，霓凰心中大恸，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小乔，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霓凰姐姐，你别哭了。”乔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我很好。能回来见到你，我很开心。”
　　霓凰细细地看着她的脸，林乔的容貌集合了父母的优点，反而和两人都不太像，只有那一双承自母亲的双眼，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痕迹，十二年磨砺，其中暗藏的锋芒倒像极了曾经那位最明亮的少年。
　　“京城局势如此混乱，你怎得在这时候回来？这些年为何不与我联系？”
　　“乱，我们才有机会，姐姐当知我心。”
　　“你们？”
　　乔安一怔，自知失言，不过她也没想瞒着穆霓凰，于是点了点头。
　　“霓凰姐姐若能将哥哥认出来，我就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姐姐，如何？”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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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乔安一直待在药房炼药，那天晚上她给霓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落脚点就离开了，她十分相信霓凰姐姐对哥哥的真心，只是她也知道，哥哥这边还有心结未解，所以并不打算直接点破。
　　直到五天后的夜晚，穆霓凰出现在乔安房中，眼眶红透。
　　“是他吗？梅长苏是他吗？”
　　乔安叹了口气，无声点头。穆霓凰的拳松了又紧，最后一掌拍在桌案上，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能沉稳淡定地处理一切了，可在那人面前，所有的稳重通通都失效。
　　“他还好吗？”
　　“会好的，霓凰姐姐，有我在，他会好的。等到冤案平反，哥哥就能做回林殊，一切都能好起来。”乔安蹲下身子，握住了霓凰的手，“姐姐，你现在一定要稳得住。”
　　霓凰用手背抹去眼泪，嘴角勾起一抹笑，极淡极美，属于南境女帅的傲气和自信全然释放，他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再糟也糟不过那无音无息独自等待的十二年。
　　“我明白，请小乔转告兄长，霓凰稳得住。”
　　第二天，乔安去了宁国侯府，刚随着管家走到雪庐门口，一道蓝影就飞了出来。
　　“乔姐姐！”
　　“飞流！”乔安宠溺地揉了揉少年的头，“想姐姐了吗？”
　　“想！”
　　乔安笑着走进雪庐，一个青衣青年正坐在院中看书，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就再次低下了头，也不理她。
　　飞流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袖子:“苏哥哥，生气！”
　　乔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嗯，苏哥哥是生气了。飞流乖，去门口看着，姐姐来哄苏哥哥开心。”
　　“嗯！”飞流用力地点了点头，乖乖跑出去了。
　　乔安看着飞流的背影笑着摇头，在梅长苏身边坐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长袖。
　　“哥哥？”
　　没反应……
　　乔安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哥哥～”
　　梅长苏挣了挣，没挣开，于是继续偏过头看书，却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乔安把头靠在哥哥肩膀上，语带叹息:“哥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打算瞒着霓凰姐姐对不对？可是我能认出你，霓凰姐姐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你又能瞒多久？”
　　“我已面目全非，何苦将她牵扯进来，林殊和霓凰的缘分……早已断了。”
　　“没有！”乔安有些激动，“君未娶，她未嫁，怎么能说断了缘分！”
　　“哥——”乔安拦住想要反驳的他，眼神悲切，“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无非两种，一是生死相隔，一是对面不识，可是你没有死，姐姐也认出了你，只要你愿意，总有办法在一起的，对不对？”
　　“我——”
　　“哥哥，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霓凰姐姐在一起？”
　　梅长苏僵坐在原地，妹妹的眼神清明而执着，他在这样的眼神下无所遁形，一个“不”字在舌尖翻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当然想和霓凰在一起，他的小郡主，从来都在他心里，不曾放下也无法放下，只是梅长苏真的还能和林殊一样肆无忌惮地去爱她吗？
　　这些年他阴谋诡计算计人心，习惯了走一步看十步，早已不是那个银袍长枪，骄傲张扬的少年将军，霓凰爱林殊，怎么会接受这样一个他？
　　乔安把哥哥眼中翻滚的情绪看得透彻，她坐直了身子，轻轻开口:“我还没和哥哥说过一个人，他叫叶陌双，苍云军军师风夜北手下一员小将。”
　　在乔安所讲诉的那段匪夷所思的大唐经历中一直存在一个空白，她不说，他便不问，只是曾经猜测过那是一个什么人让她这样害怕回忆，今天突然提起，梅长苏也很惊讶。
　　“他原本是天策府无忌营的一名战士，我第一次去天策府时就认识了他，后来他因骑术出众被风军师要去了苍云军，当然，那个时候苍云军还是玄甲军。”乔安在大唐十二年，最天真烂漫的十二年，怎么会没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只可惜命运使然，林家兄妹注定情路坎坷，情缘难成。
　　“……玄甲军在雁门关溃败，薛直统领阵亡，在背后捅刀的安禄山却被封赏。燕帅辗转托颜师父上书，陈情安军罪状，却被唐皇斥责，称薛直指挥不力，玄甲军嫉妒安军战功，于是断绝粮饷。”
　　“后来燕帅继任统帅之位，改名长孙忘情，有了为复仇而生的苍云军……裴旌师兄秘密联络天策府，抽调了一批粮饷药物暗中送去边关，我也同去了。”
　　“我没有找到他，他死在了那场雁门之殇里。他在前往边境的前一天对我说‘此生已经许国，不敢许卿’，我亦然。”
　　乔安重复了一遍，“我亦然。”
　　“若他能活过来，我愿付出任何代价，霓凰姐姐也一样，她在乎的不是你变成了什么样，而是你活着，你还在，一切就有了盼头。”
　　“哥，别辜负姐姐，也别辜负你自己，这世上多的是有情人，可是能成眷属的又有几个？”
　　梅长苏默然，胸口一片酸楚，他心疼这样的傻女孩，这样的两个傻女孩，哪一个他都希望能幸福。他伸手将妹妹揽在怀里:“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命运善嫉，见不得他们前半生太过幸福，于是给了他们如此多的苦难，可如今他们都回来了，带着不变的信念和勇气，凤凰浴火，破茧成蝶，日后也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