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丝》元授衣

3、葛东晟

　　顾若贤休息了，叶金文却闲不住。他拎着一只金手杖，踢踢踏踏的在书房里一圈一圈的走，边走边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年前，精神焕发，身体健康，并且和顾晓玉正甜蜜的相爱着！
　　他越想越兴奋，忽然福至心灵的走出了书房，飞快的穿过走廊，几乎要跑起来似的来到了顾若贤的门前。走廊里的下人见了，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假装看不见。
　　他脸上是笑着的，那笑却一点一点扭曲了，变得十分狰狞。
　　叶金文在门前收住了脚步，表情狰狞的听着房间里的水声，像一尊石像一样，不动了。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缓缓的转身，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那里。
　　不急。他想。
　　顾若贤一直睡到傍晚十分才醒来。这几天他累狠了，因为没有钱，受了许多苦。他素来是没心没肺的，从不感慨命运，伤春悲秋。而现在躺在叶家宽敞的客房里，他看着墙上挂着一幅价值不菲的油画，却不由得悲从中来。他想，“这算什么事啊？当年爸爸在的时候，叶金文穷的连一件礼服都买不起，全是姐姐资助他；现在我穷了，他倒是富得流油，这都什么事？难道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顾若贤不敢回忆“爸爸在的时候”，他怕自己受不了。那些事遥远的好像上辈子发生，极富有的家庭，宠爱他的爸爸，各种款式的十五个姨太太，漂亮的姐姐，可笑的表哥……这些种种，仿佛在一夜之间离他而去，等他醒来之后，爸爸没了，姐姐走了，家散了，表哥疯了，只剩下他和一笔数目不小却绝不够他挥霍的钱财。顾若贤自然不懂生财之道，钱很快花完了，他便开始了一种小白脸式的生活方式，结交各种有钱的夫人小姐，然后赚一点小钱。这样遮遮掩掩的来钱自然不快，但顾若贤要面子，他要维持自己富家少爷的形象，所以很快，他已经债台高筑。
　　顾若贤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再想。等他磨磨蹭蹭下了楼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叶金文正在等他。
　　“你醒了，好，”他笑容可掬，拎着手杖站起来，“我们走吧，我带你吃法国菜。”
　　顾若贤犹豫着答应了。
　　直到在饭店了坐下了之后，顾若贤才回味过来――姐姐从前是最爱法国菜的！
　　叶金文是什么意思？顾若贤难得的有点悲伤，觉得表哥是个可怜人，自己当然更可怜。结果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顾若贤因为想的太多，所以话到嘴边一句都说不出了。叶金文倒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很浅淡的欢喜着。见不到顾若贤的时候，他觉着他就是另一个顾晓玉；见到了顾若贤，他又忽然冷静了，发现了这姐弟两的不同，然后不动声色的谋划着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对表兄弟相对无语的时候，几个戎装的大兵风风火火的从二楼雅间出来，为首的那人一身笔挺的黄呢军装，马靴踏在地板上咔吧咔吧做响，神情倨傲的下了楼。
　　顾若贤好奇的探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嚣张。结果这一看之下不得了，这人他不仅认识，并且是十分熟悉！
　　“葛东晟！”
　　顾若贤一嗓子喊出来，葛东晟脚步一顿，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若贤。他一张眉目端正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惊喜、疑惑、厌恶，最后又回到了惊喜。
　　葛东晟带着一脸惊喜，又咔吧咔吧十分有气势的朝顾若贤走了过来，朗声道，“承之，你怎么上北平来啦？”
　　顾若贤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他。他迎上去，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葛东晟肩上，“你小子行啊！出去几年还真混出名堂来了！”
　　葛东晟承受了他那实打实的一掌，也没在意，哈哈笑着和他做了一番胡扯，末了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叶金文，不动声色的对顾若贤道，“这位先生是……”
　　顾若贤笑嘻嘻的做了介绍，“这是我表哥。”
　　叶金文顺势站起来伸出了一只手“鄙姓叶，叶金文。久闻葛团长大名，今日终于有缘得见，幸会，幸会！”
　　葛东晟十分客气的和他握了手，“哪里哪里，表哥见外了！”
　　顾若贤此刻见了葛东晟这个至交好友后，就把他那便宜表哥抛在了脑后，在葛东晟的盛情邀请下，欢欢喜喜的要和他结伴去玩乐一番。叶金文含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默许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葛东晟和顾若贤勾肩搭背的走出了饭店大门，上了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走了。
　　叶金文重新端坐在了餐桌前，伸手取了刚才顾若贤剩下的半份牛扒不带感情的切割、咀嚼、吞咽。半晌，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笑得情不自禁，笑弯了腰，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刀叉在瓷盘上摩擦的咯吱咯吱响。
　　他默默的一个人笑了很久，最后好像是突然觉出了无趣，裂了一下嘴角，倏然收敛了笑容，没声息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自从那之后，很久都没有了。他想，“顾若贤，好小子，真不错！连葛东晟都勾搭上了，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