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韩江雪》折梨

46、第四十六章 机关算尽，潜入敌营（七）

　　“今夜公主悄悄站在我身后偷听你们说话。我要溜走时撞到了她，这才弄出了动静。她见势不妙自己溜之大吉，只有我傻愣在那里，被你当场抓住。”韩江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偷抬起眼皮偷瞧了苏吟一眼，又赶紧垂下眼睛。

　　苏吟大惊，心内暗道不好。

　　第二日，宫门一开，苏吟径直奔往柔仪公主的观月楼。

　　可他扑了个空。

　　“公主去给陛下请安了。”户婢低眉顺眼地解释。

　　苏吟大袖一甩，身后刮起一阵风。看着他匆匆而来，又急急离去，几名户婢面面相觑。

　　“公主若是知道苏大公子登门，只怕要欢喜若狂了。”

　　“可惜了，没遇上……”

　　柔仪早早就来到崇銮殿，静静地守在殿内。

　　见里边儿有了点动静，少监冯春笑着看了公主一眼。柔仪快步而入，半跪在床边，接过了宫人递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脸巾。

　　“瓜瓜来啦。”

　　“父皇中秋安康。”

　　兴武帝睡眼惺忪，接过脸巾擦了擦脸后，自己丢进了盆，然后一脸慈爱地用手捧着柔仪的半张脸，“以后别吃这苦。耶耶身边自有宫人伺候。天凉了，清晨躲在被窝里捂着，不要出门受凉。”

　　柔仪听着父亲心疼宝贝着她的话，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顿时把兴武帝心疼坏了。忙拉着宝贝女儿坐到他旁边，扯过一旁的被子罩住了她。

　　“哎哟哟，谁欺负耶耶的小瓜瓜了？”

　　柔仪拥着被子哇哇大哭，“阿耶，儿要苏吟。你把他赐给儿……”

　　兴武帝一听，脑瓜子疼起来。

　　苏吟的婚事一直是老大难。皇帝和皇后心中各有人选，导致苏吟的婚事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制衡。因而邳国公和苏吟自己的态度成了关键。

　　再者，皇帝和皇后都是明白人。结亲不成反倒结怨，那就没有意思了。

　　婚姻大事，不是用强权摁着人家睡在一起就完事了。又不是公猪、母猪配种……

　　何况皇帝看重苏吟，把他当成储备之才培养多年，为的是将来给新帝留下耿直可用之人。

　　若是赐了婚，他两人琴瑟和谐倒也罢。若婚姻不睦，公主是君他是臣，公主若心生怨恨、胡作非为，恐就毁了苏吟。

　　这绝不是兴武帝乐见的。

　　“原来我儿早早蹲守，不为尽孝，原是为了别家儿子来了？”兴武帝故意调侃，呵呵笑了几声。

　　又在敷衍她！

　　柔仪本就一直将郑茵茵视为挡了她姻缘的绊脚石。只是这许多年，她仗着公主的身份，以及她与苏吟幼时的情分，一直认为自己略胜一筹。只盼着苏吟回心转意，两人便可携手终身。

　　可昨夜意外得知他俩有过共患难的情谊后，柔仪一下警铃大作。

　　苏吟言语间很护着那丫头。不！她不能冒着失去苏吟的风险纵容下去。

　　“耶耶，苏吟不能娶郑茵茵……”柔仪扯下被褥，下床跪在了兴武帝脚边，“郑茵茵有罪！是她……”

　　恰在此时，内侍忽来禀告，“陛下，苏公子殿外求见。”

　　兴武帝不由诧异，看了一脸惊喜又忽然面露恼恨的柔仪，心里只猜两个年轻人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快？

　　“准。”兴武帝站起来，拉了跪地的女儿一把，任由宫人给他利索地穿好了外衣。

　　苏吟进来，眼神不悦地盯了柔仪公主一眼。走近发现皇帝面色如常，不见怒色，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下。

　　看来，他来得及时。

　　“这一大清早，雾都没散，卿就进宫来见朕。”兴武帝笑着看了柔仪一眼，才又看向苏吟，“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臣是为自己的婚事而来。”

　　这话一出，父女两人来了精神。柔仪心里尤其忐忑，生怕苏吟是为求娶郑茵茵而来。

　　兴武帝把柔仪紧张的模样看在眼里，面上却只管笑着，“卿有什么打算？”

　　“陛下，臣有一心爱之人。”苏吟郑重其事地向皇帝作揖，“臣曾发誓要娶她为妻，否则宁愿终身不娶。”

　　“是谁？！”柔仪大受震动，猛地站了起来。

　　兴武帝稳稳坐着，看了一眼冯春。冯春领会，立即扶着公主坐了回去。

　　“韩江雪。”苏吟珍惜而郑重地念出这个名字。

　　不是郑茵茵，不是她就好。柔仪松了一口气，但回过神来又觉气恼。

　　传闻竟是真的……苏吟居然曾为韩太傅的小女儿倾心。所以，他才会喜欢那个形容肖似韩江雪的绣户女吗？

　　可笑她和郑茵茵为他争风吃醋这许多年，不想却败给了一个当初谁也没留意过的小丫头片子。

　　“公主待臣情深义重，臣却心有所属，臣配不上公主。”

　　兴武帝劝解道，“苏吟，逝者已矣。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陛下，臣曾许诺为韩氏女守节五年。”苏吟目光坚定，“若公主愿意等臣五年，五年后臣必用鲜花铺满长街，迎公主入门。往后余生，一心一意与公主夫妻相守。若公主不愿等臣，臣又怎能辜负公主青春韶华，任由公主苦等？”

　　柔仪眼中涌出了热泪，仿佛一个暗夜里孤身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望见了远处那希望的灯塔，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苏吟心里还是有她的……

　　“好，本公主等你五年！”柔仪痛快应下。她已经等了八年，再等个五年，也没什么大不了。

　　兴武帝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放弃了苏吟这个准女婿。

　　他不能冒险让公主等苏吟五年。

　　兴武帝为公主安排婚事，也就这一两年。他心底里有数，五年后公主未必还能有父亲庇护。

　　他必然得在自己撒手前，为公主做好安排。

　　何况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公主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

　　一个女子，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兴武帝希望女儿在这最好的时光里，能够承欢膝下，鸾凤和鸣，享受为人父母的欢愉。

　　平原侯世子欧阳慕黎痴恋柔仪多年，平原侯已两次入宫为爱子请求赐婚。

　　既然嫁不得所爱，何不嫁爱自己的？

　　“君子一诺千金，你要为情义痴守五年，朕不为难你。”兴武帝笑得云淡风轻，“公主的婚事，朕自有安排。”

　　“阿耶！”柔仪见势不妙，大急。

　　兴武帝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柔仪这才犹疑地安静下来。

　　此事不消半日，便传进了苏国公耳里。

　　苏吟静静立在一旁，“儿莽撞了。”

　　“无妨。”

　　出乎意料的，父亲并没有责怪他的鲁莽。

　　“话都说出口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懊悔的。”苏国公倒是看得开，“硬着头皮敞开了说，也好过就这么干耗着。”

　　换作别家父母，此刻恐要后怕不已。

　　跑到皇帝跟前婉拒婚事，若是触怒龙颜，那不是自寻死路？

　　“为父不乐意让她进门。”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国公冷哼一声，“这疯丫头缠你八年不放，旁人听着或许感动，写成话本子许还能赚点眼泪。可难道人生在世，就只能从一个人身上索取欢乐了吗？偏执无我，为情失心智必祸乱夫家。我眉山苏氏子弟辈出，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公主撑门楣。”

　　“父亲。”一直不言语的苏吟忍不住出言打断。

　　哪怕不爱，言语刻薄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也实非君子所为。

　　苏国公暼了儿子一眼，不再骂下去。这些年肚子里憋的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实在身心舒畅。

　　“只是……”苏国公忽然醒过味儿来了，“大过节的，你缘何急着入宫揭破此事？貌似婉拒，实则更像是安抚之举。”

　　苏吟眼皮一抖，苏国公缓缓上前一步，紧盯着儿子的眼睛。

　　苏吟没有与父亲对视，嘴角微僵。

　　良久，苏国公淡淡说了一句，“为你自己谋划无妨，若是为情爱昏了头……”

　　苏吟抬起沉静的眼眸。

　　苏国公背过身去，“下不为例，出去。”

　　“儿告退。”

　　今日是八月十五，邳国公府阖家团圆，但是苏吟却心不在焉的。

　　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没有他在身边，小雪会很孤独吧？

　　他不耐的模样弄得继母高氏很是忐忑。生怕苏吟是不高兴她自作主张，把侄女高眉接来小住。

　　既然公主和郑氏女争夺多年，皆进不了府门，谁又能说世子夫人不会另有其人呢？

　　邳国公府早晚是苏吟的，可苏吟与她并无血缘。

　　若是苏吟娶她的侄女，那他们将来就真正是一家人了。国公府后人也都是她的血亲，不会与她的儿女们生分。

　　“大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梅子羹。从前你在江南，还不曾尝过我的手艺。”高眉说着给苏吟盛了一碗，小心地讨好着他。

　　“多谢高妹妹。”苏吟没有拒绝，但只是礼貌地端起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高眉不免有些失落。

　　她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所以丝毫未敢表现出来。高氏没落，全靠姑母嫁入国公府做续弦，高氏才得以焕发出最后一点繁华的余晖。

　　表弟表妹再亲，他们也是姓苏不姓高，年月一久，联络也会渐淡。

　　倘若她嫁给苏吟，那就不一样了。

　　“哥，你待会儿带我出去玩吧！”苏欣很狗腿地给苏吟夹了一块鸽子酥。

　　“苏捏捏，你是想跟哥出去玩，还是想偷溜出去见韦知意？”二弟苏念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姐姐那点小心思。

　　“闭嘴！”苏欣趁苏念不备，用筷子夹走他快送入嘴里的虾。

　　“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十岁的小妹苏然跳下椅子，摇着苏吟的大腿闹着要出去玩，饭都不想吃了。

　　“哥、哥、哥……我们也要去。”双胞胎弟弟苏咏、苏白也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食不言寝不语，就你们话多。”苏国公故意严肃着一张脸，但语气明明带着笑意。

　　“今夜咱们全家出游，为父亲自领着你们出门。”苏国公笑得一脸慈爱。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国公夫人高妍在一旁温柔含笑。

　　苏欣在桌下摇了摇苏吟的袖子，被苏吟一手拍掉。

　　惨了，她只想出门去逮韦应那个憨子。

　　苏吟无语。

　　这样他还怎么陪小雪逛花灯，看游人？

　　韩江雪酒足饭饱，默默在家里等了表哥许久，也不见他影子。

　　“叩叩叩……”

　　敲门声一响起，韩江雪顿时来了精神，“我来，我来。”

　　她亲自跑到小院门，忽地打开，却在看清来人时睁大了眼睛。

　　“代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