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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火光烛天,狭路相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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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快救火!”“救命啊——”哭声,喊声,呼救声,奔跑声,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如不成调的曲子演奏着,焰火噼啪声响在耳际,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呛入鼻腔,黑暗中燃起的火红幕布如同死神召唤的旨意。
终于她的脸上感知到了一股尖锐的痛楚,这种刺激下的瞬间清醒,使她更清楚地闻到了那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同时,眼前的景象显得更加清晰。
男子挂在横梁上无声无息,火焰窜上了他的衣角,仿佛一只火龙般迅速将他整个人缠绕。
“阿耶——”少女奋力地在地上挣扎往前,却仿佛有一股力量与她作对,生生将她往后扯去。
“不——”凄厉的喊叫声从喉头蹦出,韩江雪惊坐而起,不自觉用手捂住早已愈合留疤的左脸,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里隐隐的刺痛。
父亲挂在横梁上的尸体,亲眼目睹大火将他焚烧的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女子压抑痛苦的啜泣声在黑夜里断断续续,随着天空墨色加深越发清晰,如同冤死的鬼魅游荡人间无处申冤,又不甘那怨恨因时光的遗忘就此烟消云散。
直到天边迎来一缕曙光,晨雾弥漫久久不散,鸟儿们呼朋引伴地鸣叫声惊动了农家女。
不一会儿,邻家姑娘们交谈欢笑的声音送入窗台,江边小筑掩在一丛丛的芦苇后,屋内沉闷静谧,屋外青春肆意。
韩江雪披头散发地静坐在菱花镜前,镜中女子轮廓柔美,仔细辨别不难发现一侧颧骨上那丑陋的疤痕,如同一朵清姿风流的白牡丹,被一只恶心的虫子覆在其上啃食娇嫩的花瓣。
“姑娘……”镜子里多出了一张娇俏的脸庞,对比之下,那张长了疤痕的脸显得愈发丑陋。
侍女梨香又在她耳畔轻唤了一声,韩江雪才侧过头垂下眼帘接过她手里的脸巾擦拭,梨香拿起梳子用极轻柔的力道梳理她的长发。
村庄此刻安泰祥和,清晨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农家姑娘结伴在江边浣纱洗衣,男人们劈柴烧火,妇人们或围着自家灶台打转或忙活着喂养鸡鸭,孩童们在屋前追逐打闹。
“嗒嗒嗒……”突然屋外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和群马的嘶鸣声,妇人和孩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打乱了村庄的宁静景象。
“一间一间搜,哪儿都不能放过!”年轻男子声如洪钟,在这偏僻的山谷村落如投石入水,瞬间激荡起层层波浪。
“去看看怎么回事?”韩江雪淡淡地嘱咐道,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梨香尚未抬脚,就有人推门而入,“外边来了一队官兵,似在寻人。”红怜手脚麻利地掩上门,拿起衣服给她披上,“姑娘快随我到地窖藏身。”
未待韩江雪说什么,红怜已熟稔地拉着她打开床板,踩着陡峭的梯.子到地下去。
“不必惊慌,必与我无关。”韩江雪任由红怜拉着往地下密室里走去,却不见分毫惊慌。红怜最是机敏心细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藏好她。
“我哪里需要官兵如此兴师动众。”韩江雪自嘲道。
红怜顿了顿,放缓了行动,但仍拉着韩江雪朝密室深处走去,“外边不知出了何事,官兵把村子围了起来。不论是否冲着姑娘。为免殃及池鱼,咱们还是避着好。”
密室昏暗封闭,隔绝了地上的慌乱。
“这小小偏僻的落霞村,竟也有大人物落下来。”韩江雪慢条斯理地拿起火石一打,火星子四溅,有一簇微光亮起,她面含微笑地看着那烛光跳跃着,倒映在她的眼眸深处。
天公许是也无聊寂寞,眼看着这人间嘈杂,忍不住亲自助兴,以风雨相送,鸡飞狗跳的落霞村被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煮得沸腾。
村边小江亦愤风惊浪,更诡异的是一圈水花溢出丝丝鲜血,又迅速被落下的雨滴打散。风雨交加,江水湍急,男子被水浪席卷,脑袋昏昏沉沉,伤口在水中浸泡太久已失了痛觉。
憋着气在水中往前扑腾太久,他有些支撑不住想冒出水面深吸口气,恰在此时岸上有人下令,“那边再添几个人把这段水域盯仔细点。”
生死攸关,惊得他清醒了不少,咬着牙艰难地继续往前游去。不一会儿,喜从天降,前方水下忽现大片植物根茎。
这一发现让他振奋不少,苦苦撑着往那里游去。天不绝他,此处岸边竟有一大片茂密的芦苇丛。
男子眼前发黑,胸腔里火辣辣地疼,但只能一边苦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芦苇丛中冒出脑袋,张口喘气。
还不待他缓口气,就见岸上一队人急匆匆朝这边儿跑来。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有一人领着这群官兵气势汹汹而来,他急忙继续往前钻到芦苇丛更深处,男子这才察觉芦苇岸边有一雅致竹屋。
屋前的长廊用木板铺得平整宽阔,几乎与水塘岸边持平,左侧种满了带刺的月季,爬得满墙都是;右侧有一排一人高的栅栏,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仔细一看才瞧见中间有一小门。
“大人,村里就只剩这户人家了。”陈二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顾海闻用大拇指轻轻推开剑柄,眼神示意手下行动。“开门!”副将丁立刚吼开,尾音还未收,那小门便从里边开了,门后清丽的笑颜瞬间惊艳了顾海闻等人。
然而那笑容顿收,脸上很快被惊吓之色替代,“陈二叔,这是怎么了?”
陈二叔慌张地看向顾海闻,不敢吱声。
丁立亮出腰牌,“搜查逃犯。”说完竟不顾门内人做出反应,一群人直接闯了进去穿过宽阔的前廊,冲到各屋翻箱倒柜,行动十分迅速。
“大人明察,我家并没有藏人。”秋英见他们太过粗鲁,急忙喊冤。
可惜话声刚落,人家已经将家里几间屋子都翻了个遍,还将梨香一同带了过来。“大人,这竹屋就这两名女子。”丁立指了指梨香和秋英。
顾海闻不禁皱眉,“搜仔细了吗?”此处一无所获,另一队人也过来汇合,“将军,这片水域搜了个遍,不见踪影。”
“如何能不见踪影?”顾海闻感到些许头痛,咬着牙道,“我们一路循着血迹追踪至此。若是让他逃回去,我们这些人都别想善终。”
一群人显然也深知这一点,纷纷露出惊惧之色。梨香和秋英对视了一眼,眼含深意。
刚错开眼神,忽然惊觉顾海闻目光锐利地锁住了她们,“两位女郎气质不俗,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梨香和秋英二人心下皆漏了一拍,但面上稳住了神色。秋英向来最具胆色,率先回道,“大人抬举小女子了。家主在杭城经营绣坊多年,,落霞村乃是祖籍所在。”
丁立凑到顾海闻耳畔压低声音,“大人何必与乡野村姑多做纠缠。这小村不过三四十户人家,人口简单不易藏身,我等还是沿江继续搜查要紧。”
这江边小村人口稀疏且相互熟识,若有生人势必会惊动村民,加上乡野村民无甚见识并不擅长作伪。
顾海闻思及此,虽仍觉得眼前二女做派可疑,但仍决意接受属下的劝告,放弃这小村子,重新锁定追踪范围。
“沿江继续搜查!”顾海闻果断下令,立即抬脚朝外走去。
秋英和梨香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已迈出门口的顾海闻却忽然回眸,眼神犀利,“不知女郎的绣坊是哪家?”唬得秋英二人刚松下的那口气又紧了起来。
“云裳绣坊。”秋英笑容明媚,像极了夏日里穿过树梢落下的那道阳光,刺到了顾海闻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恍惚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人,待回神清了下喉头,领着一群人离开了。
很快,群马疾驰而去的声音传了过来。待村庄又恢复了宁静,梨香小跑出去打探,秋英回头看向屋内的一片狼藉哀叹了一声。
地上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地下密室里韩江雪躺在榻上睡得不亦乐乎,没有一点紧张意识,大有趁乱补个觉的意思。
直到秋英打开机关,进入密室扰了她的好眠,“姑娘快醒醒!”韩江雪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假装没有听到。
“外边可已风平浪静?”红怜问道。
“皆已离去,于我们无碍。”秋英虽然放了心,但想想外面那一堆烂摊子还等着她收拾,她就恨得牙痒痒。那什么劳什子将军,白长了副好相貌,粗鲁至极!
“那你神色匆匆又是为何?”红怜神色不禁一松,还给韩江雪掖了掖被子。
秋英不理她,直接坐在榻上掀开了被角,“姑娘,那些官兵来搜逃犯,逃犯未寻得便离开了。”
韩江雪似乎没有听进去,自己还拉过被角捂紧自己。
秋英又拉开了那被角,“可刚才,我舀屋前的江水刷洗屋里的泥脚印,忽而瞥见芦苇丛里藏了个人。”
韩江雪倏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