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玉魂寒》灼灼夜华

31、 天山雪（2）

　　这天琴言过来给我送一瓶梨花，我正好闲着，就和她聊起天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谢楼河。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师兄啊？”
　　琴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点了点头。
　　我心里想，这么一个女孩子，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温柔，害羞。大概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是这样吧？哪怕再泼辣的一个人，在遇见那个喜欢的人的瞬间，也会变成一朵温柔的花，在和丽的流风里，反射着清浅阳光的光辉。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忽而转过头来，笑道：“只是师兄的心思都一味花在了精进修为上，我…”
　　我道：“这种事情，修为再精进，时候到了，也是需要的。想要真正得道升仙进入大化之境的人，首先要懂得放下，他若不曾得到过，拿什么来放下呢？你别急，日子长着呢！”
　　她转过身来笑着，极温和地看了我一眼道；“其实，能遇到像师兄这么优秀的人，能每天看着他修行的样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秦筝，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当你看着一个努力着去追寻梦想的人的时候，你仿佛就会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光，那些光会照亮你自己的路，那个人会成为你的信仰，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我摇摇头：“我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但是我可以理解。”哪一个人的心中不向往充满光亮的地方？哪一个人的心中不怀抱着热忱的梦想？所以当看到一个人是那样用追寻的姿态去追梦，只有曾经踮起脚尖看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让人心动的姿态。
　　琴言道：“其实仔细想想，我真的很幸运，上天予以我的已经很多了，十数年前，天门山还不允许收女弟子呢！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修行，已经是赶上好的时候啦！”
　　我听了心中又是一惊，问道：“你方才说，这里从前没有女弟子？”
　　琴言道：“是啊，以前天门山只收男不收女，是现在的师尊继承师祖遗位，才改的规矩。”
　　“你们师尊是十数年前承继的尊位么？”我问道。
　　琴言眨了眨眼道：“是呀。师尊在位时间虽不长，但对门派规矩进行了许多的改变，现今的天门山与从前可是有大大的不同。”
　　我看着她就不再说话了，那么，那书中夹着的女子小像，是从前修习的弟子画的门派之外的人吗？
　　琴言呆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他们修行课业繁重，我也不便于久留，她在就要走出门口之际不忘回头笑道：“秦筝，你可要帮我保守住秘密啊！”
　　我笑着做了个鬼脸道：“你放心。”
　　她走后，我便将那瓶梨花拿到窗口放着，想细细看一下，可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想着方才她说的那句话，越发觉得有些秘密隐藏其中，那小像上的女子是谁，和谢楼河又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一阵，便去找慕寒，一来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去找他一起去找那支玉箫，二来这小像的事情我的一些困惑可以和他说，三来，则是我真的很想见到他，一直看着他。
　　慕寒就住在隔院的厢房之中，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擦一具古琴上积的浮尘，见我来了，他笑道：“刚准备去找你的，你便来了。”
　　我心中便漾起一阵心有灵犀般的微澜，道：“你在干什么呢？”
　　他低身吹了吹琴弦上的灰尘，道：“昨日找他们借了一把古琴，想弹曲子给你解闷，只是没想到太久没人动这琴了，积了一层浮灰，琴弦也有些松动了。”
　　我走近去，拨了一声弦，笑道：“我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
　　他转身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是吗？”
　　我忽然有种失落的惆怅，忽然间希望我的伤永远都好不了就好了。我的伤好了，这样平淡的日子便结束了，他将不再每日到我的房间小坐，我们不能再坐在清浅阳光的午后，在那疏影淡淡的窗前，在那花瓣时时不小心被清风送进窗内的小桌边，在那鸟儿啁啾的山泉叮咚浮云聚散的岁月里，下棋，赏花，看云，看月，小酌，等雨停。这样子舒适的安稳，这样子小心翼翼的安稳，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的全部啊。
　　可我的伤好了，我就要继续去完成师傅交付的使命，五湖四海的寻觅；而慕寒，他也有他的事情，他的使命。小的时候，可以无心无思的长大，到了大了，你却必须明白所谓美好安稳的东西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得有自己的使命，你得用你的生命去肩负一些东西。
　　他低头道：“这琴既然已经取出了，怎么能让它的弦继续沉默呢？你坐这，我为你弹首曲子吧！”
　　我静静看着他如玉的脸庞，坐在他身侧的石凳上，他兀自抱了琴，轻轻放下，又轻轻地拨了一声弦，像是三月冰封的河上，忽而裂开了的冰凌，接着，他开始弹琴。
　　在他的琴声中，他玄色的衣角，他如墨的缎发，随着风静了，风又起。
　　若我没听错，他奏的曲子，是《凤求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琴音停了，天蓝蓝，水蓝蓝，天山雪色都在我们的眼睛里。
　　“那天，刚下过雨，你穿着一身白衣，抱着一束紫堇，站在那间客栈的门口，我正看你，觉得你的背影好熟悉，你忽然回眸看着我，那时候，天色明净，我仿佛从来没发现原来天空这么好看。”慕寒看着远方那一堵院墙后的天空，神色悠远“后来，你回了房间，我便也走了过去，却不知怎么回事，那一整天，脑袋里都是你抱着紫堇花的样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这个念头不断地驱使着我，最后，让我在那条你要走过的路上等你。”
　　他忽而转过头来看我，神色无比的忧伤，缓缓道：“秦筝，原谅我。”
　　我一时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眼中却泛起泪来，我被这天地悠悠的苍茫所感动了，我被他眸中闪动的光彩感动了：“你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为什么要我原凉你？”
　　他将略颤的两手轻轻按在琴弦上，道；“原凉我，让你受伤。总有一天…”
　　他后面四个字声音极低，我没听清，只听清他前面的一句话，我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急着道：“不是的，慕寒，是你救了我，即使我受伤了，那也是因为遇到了一些无法预测也无法避免的灾难，如果因为这些而让你感到自责，我会怨恨我自己的。何况，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为了逗他开心，我又指着自己道：“你看，我还因祸得福呢！这段时间在这样的人间福地休养，天天吃着山珍海味，不知长胖了多少！我的脸都吃圆了！”说着两只手揉了揉我的脸，瞬间发现，咦，貌似是真的吃肥了一些。
　　慕寒看着我，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如四月风，吹醒整个沉浸在冬日严寒的大地。我看他笑，我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