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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人间词(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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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速的跑过方才靠背的山崖,将冰清剑猛地向地上一插,借着剑身弹起的力量翻身上到那山崖的另一面,果不其然,一只孤傲的、体型巨大的雪狼,正站在远处一座孤地独起的断山上,身后跟着三五只小狼,在一轮暗红的月亮下看向这边。我们方才站在山崖下,崖壁正好挡住了视线。
我高兴的回过头来,朝他们大喊着:“在这里!”然而还没有回头,还没有喊出声,我便听到有人在那边大喊着:“秦筝!”接着,一阵剧痛自后背袭来,我转过身子,早有十几只雪狼截断了我和他们三人之间的距离。咬牙忍着痛,还好伤的是左手臂,右手尚能持剑,我的血滴到了雪地里,开出了一朵朵桃花,一只狼绕到了身后,睁着恶狠狠的眼睛看着我,我明白,已经别无他法了,尽管谢楼河他们三人正在向我靠近,但狼太多,等着他们过来,或我过去,都将会耗费精力,好一点的结局,是我们四人终于会和,然后与狼群奋战至死,坏一点的结局,是我在半道上就被围攻的狼群撕碎——现在无路可退,唯有奔到狼王那边,若杀了狼王,即使我重伤,或许还有可能救了所有的人。
雪狼有一个特性,它们未得到狼王的允许,不可以进入狼王十米范围内,除非是想要挑战狼王地位,要与它决一死战成为下一个狼王才能冒犯它的权威地位,我只要快点,在这些狼追上我之前进入那十米,我就能够有机会接近狼王了。
我转过身子,使出全部的力气,向方才那只绕到身后的狼挥出一剑,它迅捷的跳到一边,剑只轻轻的自它光滑的毛皮上掠过,好在路已经退出了一半,让我可以向那孤山拼命跑去。
人的两条腿肯定快不过狼的四条腿,何况是这样被封止了术法的山上,还好我的耳朵可以听到四周的动静,在有狼扑过来时,握剑的右手可以保护我自己——何况,我的手中有一把上古宝剑。
但就在那还差一点点的时候,我的脚却带着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顾不上疼,第一反应就是捡起剑翻身对着追我的狼,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狼却都不动了,停在雪地里,仰着头朝孤山狼王的方向看着。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好几米,离狼群远了,才敢向后看去,这才发现手中的冰清剑在轻微的颤抖,发出幽蓝的光亮,而远处,蓝色的夜幕下,月华如水,霜雪千里,天地茫茫中,一人悠悠负剑自天幕划过,一剑出手,封喉夺命。
狼王巨大的银灰身躯就这么倒了下去,狼群开始骚动起来,不知是何处一匹狼仰天长啸,狼群纷纷向远处退去,雪地里只剩下沙沙踩雪的响动,不久,所有的声音归于寂无。
在这寂芜的时空里,我听到他的脚步声,雪在他的脚下,有细微的声响,他轻轻的走到我的面前,我可以看到他玄色衣袍的下角,遮住了他黑色的鞋面,他轻轻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他的动作那样慢,那样轻柔,像是害怕将什么吵醒了,他想摸一摸我受伤的左臂,但终究还是只摸了摸我的头发,他说:“疼吗?”
我觉得我可能是已经死了,不然,我怎么会见到慕寒?也许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想象。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就让我眷恋一下这温暖吧,我太冷了,尤其是——在今夜。
他将我圈进他的怀里,却又怕弄疼了我的手臂,不敢太用力,可我却可以从他克制的微颤的手臂上感受到他的力量,我问道:“慕寒,真的是你吗?”
“是我,真的是我。对不起。”他的后三个字说的声音极低,低到了尘埃里,被尘埃埋没了。
“我是死了么?”你应该站在明年的杏花树下,你应该吹着一支横笛,你应该吹了一曲后将笛子轻轻放下,透过杏花微影看那渐上的拂晓天明,你应该在那等一个人,为什么此时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看着我,他的神色那么慌张又痛苦,我想一切都是为我,他说:“傻瓜,大傻瓜,你怎么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以后都不会。”
我微微笑道:“我好累。”
他将我背在背上,我整个人的心都安然了,加之方才一番劳累,一下子困倦起来,趴在他的背上就睡着了,甚至都没有听到琴言她们喊我的声音。
等我再醒过来,我就半侧着躺在床上,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口洒金一般的泻进来,似乎还有白羽的鸟儿自窗外天际飞过,一切像是回到了一年前,但这一次,坐在床侧的男子不是公皙仪,而是慕寒,他握着我的一只手,两只眼睛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他的眼周有一圈黑色的翳影,显然,他将我背上山后一直没睡。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不知看了多久,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睛里现在也有一个小小的他,就住在我的眸子中。直到一阵轻轻的风,从窗外刮起,刮动了室内挂着的一幅画着一树梨花的卷轴,卷轴轻轻的打着墙壁,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敲在人心底的回音。
我说:“你在干嘛?”
他笑着说:“守着你。”
我说:“你笑什么?”
他说:“那你又在笑什么?”
我们俩就一起笑起来。
他要走起身将窗户关上,他说山上冷,你受伤了不能吹风。
我不肯松开他的手,将他拉住不让他去,我说我不怕冷,我想让你讲故事给我听,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他问我:“你想听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想听。”那就从你开始说起好了。你为什么要叫慕寒?你的家在哪里?你小时候顽皮吗?妈妈有没有打过你的屁股?你为什么会有绝炎剑?我有时候觉得是上天让我们遇见的,你看,你有绝炎剑,我就有冰清剑,你觉得是不是?然而,我最喜欢的,不是你叫慕寒,不是因为你有绝炎剑,你叫什么,我都喜欢,你有什么没有什么,我都喜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说起你来,我最喜欢的,只是你。
我们就这样不停地聊天,他喂我吃粥,我告诉他,我最讨厌的菜是芹菜,他给我抚琴,我对他说,等我好了,请他教我抚琴,他…直到我再次睡着。
平日里,他陪我出去散步,走动,在天门山的顶峰,看着浩瀚的云海,聚了又散了,我给他讲我一路的奇遇,讲灵雎,讲景炎,还有,讲墨染。
他听了我说墨染,开始还好,渐渐竟像女人起了妒意般的问我:“你这么夸赞他,那你说,我和墨染,谁更好?”
我哈哈大笑,道:“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吃醋。”
他替我拢了拢披着的风衣,侧过身子正对着我笑道:“世间可从来没有不准男子吃醋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