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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乾之六 ...

  •   张适在第二天一早便向侯府辞行,没要马更没要车,拖着不情不愿的朱总管就上路了。
      翦逐在心中大骂,这张家小鬼都叛出张家那么多年了,没人管没人训,怎么那该死的卯时起的习惯却一点没变,想他在侯府当下人都天天躲懒偷睡,非卯时三刻不起。在进侯府之前,自己用朱简的身份闲逛的那几个月里,更是只见过中午的太阳。
      还好现在这个小鬼的好脾气倒没有变多少,翦逐一路在那打哈欠,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次是去探访民宅,不需要路过商区。比起长街,这条路要冷清的多,只时不时会有当地打扮的人经过。
      星星还没有完全消失,西方的启明星还可以看到一些微光。
      翦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张适时,也是秋季。
      他望向走在前面的张适,巧了,那个孩子也正抬着头看即将消失在阳光中的星星。
      和夜晚不同,在朝阳中的太白星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傲清冷,相反,却让人感觉像融在热水里的糖,不仅温暖,而且甘甜。
      说来可笑,翦逐一生中最幸福的十九年中,他只注意过秋夜天空中的那匹孤狼。而在真正家破人亡形单影只的时候,他却记住了晨光中温柔的星光。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他又算什么。
      他自小便厌恶诵经赋诗,如今也说不上识尽愁滋味。
      翦逐想,到底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绝望这种事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却忘了自己想要挑战的东西就是绝望。
      所以他必须做那个翦逐,所以他还咬着麦秸杆,去做那些翦逐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那之后。
      他低下头,不再看慢慢消失的那颗启明星。
      他从没想过那之后。

      张适说的探访并不是真的去死者家里问那些家属。对那些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人来说,回答这些问题太过艰难同时也非常没有效率。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第四天还会不会有人死去,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事实上,如果是想知道相关细节的话,那些邻里街坊们知道的绝不会少。人家家里的八卦,他们知道地又多又细,姑婶们随便嚼嚼耳朵,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清楚了。而且,若是一些家门丑事,自家家里反而会隐瞒,说别人却不会有任何忌讳。
      “这几桩命案,你怎么看。”
      由于张适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翦逐几乎没有听出那时个问句,愣了半天才傻笑两声:
      “这个,既然琨端子都说是妖魔作祟,那定是妖魔作祟了。”
      张适瞟了他一眼:
      “这不是妖魔作祟,是厉鬼在寻仇。”
      当然是厉鬼而不是妖魔!
      当时张适在向原旐面前说是妖魔作祟,十有八九是想炸一下翦逐。若是他当时立马开了口,那对张适来说,证据大概就够了。这次点名让他跟着,也是想要留出观察确认他身份的时间。
      翦逐心下冷笑,现在的小鬼提防他堤防得也够仔细的,只不过这样的诈供方法,也不想清楚是用在谁身上。
      “哦,那张道长说是厉鬼寻仇那自然就是厉鬼寻仇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哎呦,小的愚钝,的确不明白道长的意思,还请道长明示。”
      张适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着翦逐的眼睛,良久:
      “你生气了。”
      不是问句,无关语调,他笃定的语气告诉翦逐,他非常肯定。
      翦逐吓了一跳,心说自己怎么就生气了呢,那些话应该是充分体现他的狗腿和愚蠢,无论是内容还是语气,他都自信拿捏地不错,这小鬼怎么就说自己生气了呢?
      倒真算不上生气,那孩子见到疑似翦逐的人,想要诈供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令他多少有些不爽的事,只不过是那方法太过不入流,以及对当年那个听话的孩子如今却在百般试探他这一点多少有些唏嘘罢了。
      翦逐又想傻笑地蒙混过去。
      “抱歉。”
      张适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这桩命案怎么看,”张适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平等的。”
      这一次翦逐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昨晚自己想过了的推断说了出来。
      “现在,我们想弄清楚的是他们的共同点。”翦逐咬着麦秸杆依旧可以清晰地把话说出来:“以及这些共同点与他们的身份有没有关联。”
      张适听后,点了点头。
      “反正干想也没用,不如猜一猜这样的一些人可能的关系。”翦逐抽出另一根麦秸杆,蹲下来,在地上的沙子上写了个一:
      “有可能是去过同一个地方。”
      张适沉吟片刻,给出了可能二:
      “可能是认识同一个人。”
      翦逐在沙地上加了一个“二”。
      “还有可能是触碰过同样的东西。”
      看着地上写着的三条,翦逐看了看张适,张适摇了摇头。
      “那么,暂时就是这些,我们去打听的时候就先打听这三条。”
      翦逐站起来,把那根麦秸杆吹了吹,没有丢掉,就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不知是不是同一时间有两根麦秸杆同时派上了用场,他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跟在张适身后,朝第一桩命案的受害者的家所在的附近的小巷走去。
      翦逐的坏习惯不少,喜欢跟谢景晓这种每个正经的人混在一起算一个,混久了多多少少喜欢逗小女生也算一个。
      手里拿着麦秸杆,他鬼使神差地把它举起来,扫了扫前面那人的耳廓。
      张适全身一僵,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翦逐还没收起来的那根麦秸杆。
      . . . . . .
      翦逐发誓,他人生中花费了一半的时间在做不正经的事,而不正经的事中,调戏占了一半,但是,那几乎都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听谢景晓的怂恿第一次调戏了一个小他一岁的女孩,那女孩露出了他见过的最可爱的表情以后,调戏就成了他行为习惯中的潜意识行为。
      他真的真的没有要在琨端子这里找死的意思!
      在这万分尴尬的情景下,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浣衣的姑娘。
      “欸,这位姑娘,”翦逐立马凑了过去,“那位道长,是来查这些日子的奇异命案的,现在是来了解了解情况的,能劳您讲讲吗?”
      翦逐尽全力无视着张适幽幽的目光。
      “那你是?”
      那姑娘被突然窜出来的翦逐有些吓到了,但定眼一看,觉得两人长得都不像恶人,尤其是后面那个,可帅了. . . . . .
      “我是帮那位道长打下手的,姑娘你这般娇柔的模样,却又住在凶宅附近,可还安好?”
      姑娘一听,面下便一红,小声的说道:
      “我没什么的,就是安家的小姐有些怕. . . . . .”
      “安家的小姐?”
      “嗯,就是去世的常小姐的朋友。”
      “常小姐的朋友多吗?”
      “这个,因为常小姐性子向来内向,没什么朋友,也不怎么出门,就只有大她三岁的安小姐时常找她说说话。”
      “你知道的可真清楚,以前认识她们吗?”
      “我以前在安小姐家里做过事,后来他们嫌我太笨,把我赶出来了. . . . . .”
      翦逐的眉毛登时一拧:
      “哪有这样嫌女孩子笨的?你莫要管他们,我看你就灵秀得很!”
      姑娘的脸变得更红了,忙道:
      “没、没有的事,我真的挺笨的,安小姐要的胭脂我总是拿不对,还有哪天要带那种香包我也总是记不住。”
      “你是在安小姐身边伺候的,那赶你出来的,莫不是安小姐?”
      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清楚了,是那安小姐看你比她标志,见不得你在身边,才把你赶出来的。”翦逐安抚地朝她笑,一边朝张适使了使眼色。
      常沁音既然是个不怎么出门的,而平时接触的朋友就只有一个安家小姐,现在首先就是要先查查其他人认不认识那个安家小姐。
      可是张适就像没看懂他的眼神一样,冷冷地看着这边。
      翦逐一个激灵,他差点就忘了这个茬。自己在刚才还在胆大包天地调戏琨端子来着!张适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可能就这么过了。
      跟姑娘道了个别,他讪讪地蹭到琨端子面前,刚想来个负荆请罪,却见张适的表情忽然就缓和了,说了一句“走吧”就背对翦逐离开了。
      . . . . . .
      哈?
      就、就这么算了?
      不用揍我几拳吗?
      至少骂几声啊!
      他知道张适这人平和,但他没想到这人那么平和!
      可是,他刚刚的眼神还是很不满的啊,怎么一下子就消气了呢?
      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翦逐狐疑地跟了上去,戒备着张适突然发难。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直到他们已经到了第二个受害者的家门附近,叫住了第二个路人时,张适还是举止平常。
      翦逐这下乐了,感情这孩子,是脾气越长越好了!
      安下心以后,便问那个自称方圆五百里什么鸡毛蒜皮无所不知的大婶,第二位死者秦雯楉是否认识性安的小姐。
      这一次,翦逐的运气似乎就用光了。
      “你说的是安盏倩那姑娘吧,她不认识,秦雯楉那孩子平时玩的好的,就林家的两姐妹中的姐姐,其他的便没听说了。”
      接下来的几个死者的查访中,也没有出现过重叠的人名,唯一令人在意的,就是这些孩子,都有一个最亲密的朋友。不是那种三两成群的人,互相都称兄道弟的那种,而是有一个几乎好得出名的唯一的一个朋友。
      “线索断了,”翦逐扬了扬他记了一天的笔记:“他们认识的人中没有重复的。”
      “也应该可以排除去过同一个地方,第一、二名受害者都是不常出门的。”张适补充道。
      “但那唯一一个共同点让我总觉得有点在意,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里,其实有一个他们认定最好的朋友的情况并不多的,”翦逐那麦秸杆在纸上轻点了几下:“他们那么早就通过他们的父母了解到了生意场上的生意经,潜意识里便应该有‘谈生意不谈感情’和‘广结善缘’的概念。只认定一个最好的朋友,这是对友谊的一种忠贞,却算不上最正确的交友方式,毕竟朋友不是恋人,不应该那么单一。”
      张适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也认为. . . . . .”
      “嗯,你说什么?”
      张适有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翦逐奇怪地看了看他,试图从那张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还有这些孩子的朋友”张适垂下了眼睑,再度看向那些笔记:“都比他们要大四、五岁。”
      “的确 . . . . . . ”
      翦逐看了看一旁的酒楼,事实上,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在左顾右盼地找吃东西的地方了。虽然中午的时候张适很慷慨地请他吃过一顿了,但是一看又到了晚饭的点,他又开始盘算来盘算去了。
      “走吧。”
      翦逐:“嗯?”
      “就去那家吧。”
      翦逐呆呆地由张适领进了他刚刚看了很久的写有“竹叶青”的酒楼。
      这、这这 、这这这 . . . . . .
      夭寿啦!张家什么时候还有读心的秘术了!
      他怀着激荡不已的心情跟着琨端子上到了二楼,张适在前面忽然停步,他差点要撞上去。
      “怎、怎么了?”
      “千茭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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