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世界之净世卷》暮色枯荣

2、第二章 祸福……

　　旷野之上，少年刚从灰蒙蒙的天光中醒来。他睡眼惺忪地打量着远处巍峨狰狞的黑色古木，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潮湿和腐败的气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单衣，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昨晚又梦见玉儿在他面前顽皮胡闹，小赖子拖着两条青龙般的鼻涕跟在他们后面，族里打杂的老白叔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忙来忙去，身旁热气腾腾的锅台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惜，好梦都不会长！”捏捏自己酸痛的手脚，他不禁想起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在远离集市和村庄的道路上，不时邂逅一群群的道者，争执和打斗时刻都在发生。好在自己一人，看起来不过就是穷小子而已，也无人留难，晓行夜宿多日后，便来到了莽龙大陆极西，传说中“四大祖地”之一的“裂云谷”。
　　自入谷看到第一眼起，他便有些不喜欢这个地方。从小在青源河畔无名村庄长大的他，空气中百花馨香弥漫，青山环抱着田野溪流，户户炊烟袅袅，阳光飘飘洒洒。而裂云谷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域，老旧昏瞑的接引殿巍然伫立在谷口，散发着腐朽而苍老的味道。远处参天的古木相互拥挤着往上努力生长，遮住本就稀薄的天光，让此处更加沉寂和抑郁。
　　“这次算是糗大了，如被玉儿晓得，还不被她笑死！”他喃喃地念叨着，不禁想起出门前跟族叔祖方浩的一番争论。“你便好好呆在村里，读读书，做做学问，岂不甚好？”族叔祖不悦地望着他。“老爷子，你且回想一下，这几年我们方氏一族颠沛流离，换了多少处匿居之地？既然道者们喜欢打来打去，我便去做最厉害的那个人，由我来制定这些法则，免得祸及无辜……”
　　族叔祖对他的话品味良久，最后叹息着说：“思羽，也许这便是你的命罢，你的爹娘以前也是道者，结果……”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最后交给方思羽一方玄黄古玉，眼睛里满是担忧与萧瑟之意。
　　“爹妈早在自己年幼懵懂，未曾记事的时候，便惨遭横祸！“方思羽想着，眼睛里不禁有些星星点点。他信步往接引殿走去，准备今天再试一试。
　　“喂，姓方的小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来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接引殿外，几位执事看见他，立马开始了奚落与嘲笑。“这帮糟老头子便是拿小爷寻开心！”方思羽咬牙想着，嘴里却道：“几位前辈，敢烦通报谷主，末学后进方思羽前来拜投名师！”
　　“你奶奶的，就这么屁大点事，还想求见谷主，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罢！”说完，便是一阵哄堂大笑。方思羽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那个说话尖酸刻薄，整天醉醺醺的蓝老头。“少年人，你今年十五岁，我们裂云谷所有外门弟子，从三岁起接受洗经筏髓，七岁开始修真，到你现在这个年纪，至不济都是灵虚期二品，你现在入门修炼已过淬体的最佳时机，不要再纠缠了，早早回去罢！”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方思羽抬头一看，进来一位身着青衣，道貌岸然的修羽之士。旁边几位执事连忙拱手为礼，连声招呼：“素问道师，安好！”几人寒暄一阵，其中的胡执事便开口说道：“你的事我们不是没向下院提起过，你看这不是素问道师都来了！”蓝老头在旁怪声怪气地笑道：“作为道界四祖地之一的裂云谷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连最亲近的世家大族子弟都要经我谷下院的校考，秉赋资质上佳，方可入门修炼……”
　　“今天连下院的老师都出面，许是被小爷纠缠烦了吧？”方思羽不禁心想，蓦地俊脸绯红，只好呐呐地告辞。素问道师很是客气地将他礼送出去，及至分别之时，还颇为实在地说道：“少年人，修真也罢，悟道也罢，即便你玄功无敌，又能如何？像那道宗的优……”说到这里，他忽地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便摇摇头转身走了。
　　手指摸着玄黄古玉上镌刻的两个上古大篆“德重”，方思羽嘴角浮现出苦笑。他呆呆地向前走着，心里失望与懊恼反复交织，不停地思索应该何去何从。
　　远处，山鹰在苍穹中几个盘旋，一个猛子向下扎去，兔起鹘落之间，竟抓住一只猎物，振振翅，发出一声清亮的鹰啼。突然间，一道赤红色的光影窜上高空，直奔那鹰而去，山鹰尖叫着，在空中与猎物熊熊燃烧，如火球一般，飞舞盘旋，然后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弧，向大地俯冲而来……火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幻化出一位身着绯色衣裙的女子缓缓地走来，步履间修长的身躯勾勒出令人心动的体态，粉脸上明眸颖颖，眼波流转，露出了一丝魅惑到极致的笑容……
　　“这少女是人是鬼？是山精还是仙女？”方思羽默默地打量着那团火一般的光影，剑眉微皱，竟不由自主地感到惊佈。
　　“这是哪里？”她语间清脆动听，眼神肆无忌惮对着他上下打量。
　　他感觉到少女钩魂荡魄的笑容背后，却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暖意，当真是魅惑天成又冷若冰雪，一时话到嘴边，呐呐地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道：“在下方思羽，不期打扰姑娘…那个，真…真是冒昧之极！”
　　“我在问这是哪里，你的高名大姓与我有何相干？”
　　方思羽听她言语无礼，不由得怒气上冲，转身大踏步而去。
　　“喂，小子！我问你话呐？”少女的言语间冰寒之极。
　　方思羽转身离去之时，便已打定主意：“现在身履险地，当设法早日脱身，这姑娘模样虽好，却不知是什么来头，还是早早离去为妙。”那少女喝道：“臭小子，这等不识好歹！”玉手突然一挥，两条红菱飞出，将方思羽双手双脚缚了个结结实实，微一用劲，方思羽仰天便倒，随即被那少女拖了过去，拍的一声，脸上热辣辣地早吃了一记耳光。
　　方思羽眼前斗然一黑，还待理论，那少女竟是毫不容情，又是接连几记，下手一记比一记狠，直打得他两耳嗡嗡作响。方思羽头脑一阵阵晕眩，迷糊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被那少女提在手中，如腾云驾雾一般，耳旁风声大作，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醒来，浑身上下当真说不出的难受，那红菱越缚越紧，已深入肌肤，手脚麻木不仁，似乎已经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其时，天已夜半，明月早挂中天，方思羽扭着头四处张望，唯见四周狰狞的绝壁和无边的夜晚，那少女却是不在，耳旁听到近处的虫鸣和远处凄厉的兽吼交织着。他翻身挣扎着坐起，慢慢挪到一块石头边靠着，心里一阵气苦：“祸福无门，好一场无妄之灾，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今之计，只有想法解开缚住手脚的红菱，早日逃之夭夭。”
　　正在他低头用嘴撕咬红菱，弄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头上又挨了一记爆栗，耳听道：“臭小子，想逃跑？”
　　方思羽怒道：“臭婆娘，你来缚住试看看，如果你再打我，方某男子汉大丈夫，临死不辱！”。少女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玉腿一勾，方思羽“噗”的一声，摔倒在地，头脸碰在地下，鼻血长流，正待挣扎爬起，却被那少女踩在脚下：“你倒是死给我看？”黑暗中，少女瞪视他半天，作势又打，忽地眼珠一转，纤纤玉手一招，解开了红菱，冷笑道：“那边就是悬崖，跳下去十死无生，你去求死看看，大丈夫！”方思羽怒极，翻身就向崖边奔去，眼一闭，手作势一张，便舍身往下跳去，忽然间红菱矫若游龙般从背后窜出把他缚住，将他拉了回来，那少女瞪着他又看，忽地悠悠的叹口气，将红菱收回。
　　方思羽一怔，心想：“臭婆娘肯定有什么伤心事，难怪脾气如此古怪，也罢，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待到天明离开时，我再良言相劝于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听得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看来奔波一天，自是饿了。
　　少女瞥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好笑：“臭小子嘴巴倒硬，可惜肠胃不争气，露了怯！”纤手挥处，一尊碧绿大鼎望空飞去，大鼎在空中略略一顿，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方思羽鼻翼张开，大口大口呼吸，肚子叫得更加紧了。暗夜中，群兽吼声渐近，一阵阵噗踏、噗踏的声音浪潮般传来，黑夜憧憧中，无数双发光的眼睛盯着他们，周遭腥风大作，方思羽见了，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连忙战战兢兢爬起来，倚住那少女，牙关却不停地打架。少女抿嘴一笑，左手连变六般印法，右手高举，中指、无名指微曲，作举火朝天势，嘴里默念咒语，叫声：“疾！”一颗巨大的火球缓缓升起，飞到那鼎的上空，一股青色火焰突然爬高，犹如灯芯一样，变得炽热、闪亮。随即便传出轻微的爆炸声，接着那颗火球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大响，空气都因炽热而扭曲，方圆百米内的野兽倒了一地，皮毛因在火中炙烤发出一股焦臭。
　　火焰在地面上熊熊燃烧，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火环，火环外的兽群，如潮水般散去。少女拍拍方思羽肩膀，意甚不屑：“够了么？”
　　方思羽讪讪地一笑，过去选了只未被烤得太过难看的野猪，奋力撕下两条后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烧焦的皮毛剥开，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一些调料撒在上面，将其中一条腿递给少女，少女点点头，意示嘉许。
　　腿肉烤得金黄，浓香扑鼻，闻来令人食指大动，方思羽风卷残云般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忍不住出声赞美：“世间美味，莫过如此！”少女噗嗤一笑，将手里的那只递了过来。方思羽摇头：“你不吃么？地上还有。”及见对方俏眼一横，只好连忙伸手接过，心想：“臭婆娘脾气变化莫测，还是不惹为妙！”顷刻间又啃了个精光。吃完，他嘴里自言自语地道：“刚才是在裂云谷，现在在哪里，我却不晓得！”那少女却兀自怔怔地站着出神，方思羽不敢触她霉头，连忙找了块背风的巨石，和衣假寐……
　　良久，少女说道：“走吧！”也不待他回答，红菱飞出，收了那鼎，缚住方思羽，风驰电闪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