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世界之净世卷》暮色枯荣

15、第十五章 恩仇……

　　方思羽见老人眼里泪光莹莹，只想出声安慰，但张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故事走势太过扑朔迷离，已完全超出他的认知，思忖良久，才道：“逝者已矣，前辈无需过于悲伤！”老人却不说话，一时间，四周静默到极点……
　　“井底仿佛像个墓葬，却非碧髯狮说的先祖传承之地！”方思羽打量着四周，见黑白相间的玉石，镶嵌在石壁上，明明灭灭，仿若天上星星，地面却黑漆漆地看不清楚，中央摆放着一个棺椁，棺椁四方，形式特异，上面纵横划着很多纹路，犹如楸枰一般。“难道棺椁就是宗主的埋骨之处？前辈性格过于大而化之，在那上面楸桴委实有些不敬！”方思羽心道。“自成天地，便是由身边事物幻化而成，乌鹭为黑白相间的玉石，月亮自然是净世阴阳钺！”他似乎有些触摸到奥秘的门槛，心里清明，思维转换得极快。
　　过了很久，陷入回忆的老人才再次开口：“宗主身殁，孤儿自然心丧欲死，他便找了一处绝密墓穴，动手制作棺椁，准备为宗主殉葬，并把宗主最为喜爱的楸桴之戏，刻在棺椁之上。在他看来，以自己卑微之身，能与宗主同葬此处，与天地同寿，便是最为幸福的事情！”老人说道这里，略停了一停。方思羽插话道：“宗主大才，楸桴之技，定然无人能出其右，思之令人神往！”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小子对这些旁门奇技，兴趣颇大，也算是性情中人。不过嘛，手艺倒也罢了！”方思羽“嘿嘿”一笑，又道：“前辈与宗主相比如何？”“相比？这话再也休提，萤火怎敢与皓月争辉？”老人神色变幻，半晌道：“那可是天地第一至圣仙师，如何比法？”
　　“后来怎样？”方思羽接着问道。“后来？”老人阴阴地一笑，随口问他：“你认为会怎样？”也不待他回答，接着便说了开来：“有一天，孤儿眼见诸事就绪，便将宗主道身安放于棺椁之中，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准备散去本身玄功，随宗主而去。你知道散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少年人？”
　　方思羽不禁一愣，他对修炼之法陌生之极，散功什么的自是从未听说，忙道：“会怎样？”“便是以本身三昧真火炙烤体内奇经八脉和无妄海元气，也就是平素所谓的内焚！”“那定然痛苦？”“何止痛苦，修炼本是逆天而为，散功遭受的苦楚，远非所能想象！”老人说着，眼里竟有惧色。稍顷，老人接着又道：“孤儿正在遭受散功折磨之时，忽然间，三魂七魄似欲破体而出，他本是修炼神识的高手，自然晓得已经着道。”“我听说修炼者身死道消之后，魂魄才会慢慢钻出体内，在周围盘绕几天后离去，难道散功过程中出了问题？”方思羽接口道，脸露迷惘之色。
　　老人摇摇头，再次长吁短叹半天，才道：“说你小子愚不可及，你还不服！你哪知道这计中计、局中局的诡秘所在？”说完，再不理他，接着便继续刚才那个故事：“孤儿此时五内俱焚，哪有防范之力！恍惚间，只觉另一道三魂七魄钻入体内，竟占了他的肉身。等他魂魄恢复灵识，便见到另一个自己，站在棺椁旁盯着他看，那具肉身中的魂魄，竟是他视之如父的宗主！只听得那具肉身哈哈大笑着说：‘我辛苦这几十年光景，总算是得偿所愿！痴儿，你以为那本古怪的典籍从哪里来的？’孤儿不禁一惊，忙问：‘难道是你……’‘自然是我，你华盖入命，七煞、阳刃皆为异数，自是修炼冥血大法的最佳灵奴！’孤儿直到此时，才知道所有一切，早已落入对方算计。”
　　方思羽听到这里，不由得义愤填膺，叱道：“那厮自己为何不练，偏要如此戏耍旁人？”老人到得此时，已然平静，淡淡地说：“孤儿后来听那宗主提过，他所修炼的玄功，与这门功夫克冲，又见猎心喜，自然不愿放手，于是便上天入地般地找寻灵奴。至于后来的连场大战，生死道消，无非只是这局中的过程罢了！无论怎样，最后结果，他都需占了孤儿肉身，才能得此无上玄功。”“原来垂危之际的传功、授艺，均是诱孤儿入局的手段而已，这厮恁般狡诈！”方思羽切齿道，接着又问：“他如何晓得孤儿要散功、殉葬的？”老人嘿嘿一笑：“这世间，尽有聪明之人，布局环环相扣，巧思迭出！即使孤儿不如此而行，也逃不过有心算计无心。”
　　方思羽默然半晌，心里将这局中局的所有头绪，通盘推演一遍，不由叹道：“这厮苦心经营多年，手腕高明，端的是厉害之极!”“厉害？嘿嘿！说来你不信，即使宗主如此行事，孤儿也从未怨恨于他。”“却是为何？”方思羽皱眉思索，随即看向老人：“我知道，前辈就是那姓焚的孤儿？”
　　“既是也不是，如今你所见，并非我本来面目，你倒猜猜看，应该是谁的肉身？”老人问道。方思羽打量移时，挠挠头，有些质疑地说：“难道是那宗主？”老人微微点头：“宗主夺了我舍，怕遭反噬，竟使移形灌顶大法，将我魂魄驱入他的肉身，用火焰封神链锁了周身关节，是以如今我变成这幅样子！”“他如此对你，你竟然不起半点怨怼之心？”方思羽愤愤地道。老人凄然一笑：“师恩深重，即使他如何算计于我，也是该当，莫说我一身神通，便是要我性命，我也必然应承！故而，恩仇之事，委实难说得紧，世事莫不如此！”
　　故事说到这里，老人便不再说，只呆呆地看着那净世阴阳钺出神，心里反复思索，如何破了这“自成天地”的结界。原来，老人除了三魂七魄仍在之外，肉身早已成为枯骨，往日玄功自是再无能为施展半分。是以，计议良久，有几个关键地方，竟一时无法堪破，不由得大是踌躇。最后，有些无可奈何地道：“也罢，我先将冥血大法传与你，能否脱困，便看大家运数使然！”方思羽听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忙伏身拜倒，口中直呼：“师尊在上，受徒儿方思羽一拜！”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你所修这门玄功，太过诡异莫名，为免遭天妒，以后无需称我师尊，叫我十三叔罢，也不会辱没了你这小子。”方思羽自然精乖，心里明白：“十三叔以前定然称呼那厮为师尊，是以对这个称谓颇不以为然！”
　　于是，二人便在墓室之内，一人尽心传功，一人刻苦潜修，不知时日早过……
　　那冥血大法号称天下第一怪异玄功，修炼途径分为造梦、入神、碎魄、噬魂、冥灭、化极、血归之境，以炼神为主，锻体为辅，讲究动念之间，以三魂七魄作体，灵修之术为用，体用互换之际，入虚实相间，窥入微、登堂奥，一击必杀。是以，其术神鬼莫测，令人防不胜防！乃至后世，修真者尽皆奉为无上宝典。只是心法过于艰深，又对本命元神虚耗过大，故而，即为看重个人之命格。资质秉赋俱佳者，命盘需四柱占辰戌，华盖逢空亡，七杀无制，阳刃入格，才适合修炼该门功法。
　　老人自见到方思羽第一眼后，便看出他华盖照命，一生颠沛流离，再加之净世阴阳钺天性妨主，少年竟能与其相抗，自是极为适合修炼冥血大法之人。故而，他会说出方思羽今后跌宕起伏一生的命运箴言。
　　如是者，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方思羽见到了此生最为玄妙的景象，仿佛数个云雾般的自己悬停在空中，飘飘浮浮地聚而复散，合而分、分而合。又见好些个初生般的婴儿或手足乱动，或啼呼为声，竟是附着在他的身上……“十三叔说，心之精爽，是谓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所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则为魄。”他不由得收回心神，暗自揣摩。
　　“还不错，你能内视自身魂魄，便算触摸到门槛。”老人喑哑的声音传来。方思羽正欲起身，老人叱道：“还不紧守心神，遨游八方！”声音陡然拔高，犹如当头棒喝。稍顷，他便见到自己的三魂，晃晃悠悠地穿出室内，竟到了那条壑谷。壑谷里，二个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它们梦境中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纷至沓来……吃、玩、厮闹和打斗几乎是梦境中的全部内容。
　　“两个丑八怪，恁般贪吃贪睡！”方思羽脸露微笑。正在开心之时，那飘荡着的三魂，似乎不听使唤，各自乱飞。他不由得心里大急，却束手无策……
　　“入窍！”老人的声音，犹如金石。刹那间，方思羽挣开了眼睛，只觉自己神思恍惚，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老人看着他，叹口气道：“臭小子，你性格跳脱、热血，既不知取，又不懂舍，以后必定要大吃苦头！叫你固守心神，你却以物已喜,以物已悲……”方思羽低头听着老人长编大论的训斥，哪里还敢做声。半晌，等老人停下话来，才面红耳赤，愁眉苦脸地叫道：“十三叔……”
　　老人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知道这小鬼头今次算是长了记性，也就不为己甚，容颜稍和。
　　刚才方思羽遭遇的一切，的确险到极点。要知道，人的三魂最为要紧，魂灵出窍，行功者功力不逮，失去操控的话，七魄自然散掉，那就意味着生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