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乌鸦》梅晓珠

21、21

　　暗月乌鸦

　　梅晓珠

　　21

　　“你爸爸缓过来那会子，真差点被一黒一白两个人带走了，我的儿，那哪是人啊，明明是黑白无常啊！你爸说那个黄昏过后，还在睡午觉的他迷迷糊糊看见两个小鬼绑着你叔叔上了船，他想叫小国的名字，又叫不动。
　　月亮出来了，乌鸦呱呱呱叫，叫得人心寒。朦胧中对面走来一个没有下巴的人说‘放了那个大的，有了那个小的就可以交差了’。”我听到这里吓得心惊肉跳。
　　“因为你爸和你小国叔叔长得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奶奶搂我搂得更紧。外面天阴沉下来，慢慢地黑了，恰巧她又讲鬼，而且还是纠缠过爸爸的鬼。妈妈常说奶奶神神道道，想想妈妈的话，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仍觉得奶奶还有话要说，便硬着头皮往下听。
　　“人无千日好，花五百日红，这道理人人懂得，要轮到谁头上谁情愿呀。我前日去看李二娘，她的日子过得真叫惨吆，我到她屋里直想吐，我问她屋里怎么那么臭，是屎尿盆子搁里头啦？她指指墙旮旯，我帮她倒了，把盆搁外头。二娘，怎么还臭啊？她不作声。我就到屋里各处找找。
　　结果，孩子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李二娘才大我一岁哇，瘫在床上半年不下来，下半身叫蛆虫吃得那个闹心呀！”
　　我听到这里张大了嘴巴。
　　“她说痒啊，我拿筷子给她拨了大半盆。我问她还痒不痒，疼不疼？二娘抹着泪说：‘老姐妹儿，我想死死不了。身上着了蛆，怎么不疼？怎么不痒？’”
　　奶奶把脸埋在衣袖里许久，才说：“唉，当年多么风光体面的人晚景竟然如此凄凉，鲍六姑前天在叉麦草，干着干着就不行了。”
　　奶奶感慨着，又握着我的手说：“我是个不计仇的，你有空就来瞧瞧我。”
　　“不但我去，而且我叫弟弟妹妹也去，行吧。”
　　奶奶听了，满意地笑了，笑开的那张脸像朵干枯的皱菊。那张脸，是奶奶走过峥嵘岁月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