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灯笼店》基盈是一棵大树

8、黑羽

　　银子又一次出去了，这次比较过分，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
　　黑羽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树荫下乘凉。他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云：“一朵……两朵……三朵…… 四…… 四百九十……够了！我不想数了！”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低低地吼道，伸手把狗尾巴草扔到地上，狠狠的踩着，边踩边骂：“妈的!不是说好等我数到一万朵云你就会回来吗？我已经数了二十遍了！你怎么还不回来！”骂完，他还泄愤地又碾了几脚，直到那狗尾巴草已经被踩的，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时，他才停下。
　　他苦涩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当初不答应她就好了，明知道扯那样一个幌子，只会让她借机在人间的时间更长，可自己还这样心甘情愿的做了，只为让她高兴。现在可好了，自己饱受相思之苦，而她呢？在人间逍遥快活。
　　这算不算是犯贱的一种表现呢？黑羽略带讽刺地勾了勾唇，不禁回想起一个月前……
　　“黑羽！这次多亏你了！”银子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语气带着小小的激动和满满的欣喜。
　　黑羽闻着满怀的馨香，努力克制着，但声线还是不自知的颤抖：“这算什么事！”
　　哇哇塞！银子她抱我啦！天啊……镇定……我要镇定(￣▽￣)。
　　但银子下句话就立马让他激动的心情降到冰点。
　　“那我这次出去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哈哈。”银子松开他，雀跃得恨不得马上变回原形。
　　“woc…… 你怎么还出去？”黑羽皱眉，不悦的气息布满全身。
　　“你啊……我这次是有正事啦！嘿嘿，”银子跳跃，旋转，闭着眼，“你不要担心，这样，等你数到一万朵云时，我就会回来了！”
　　黑羽权衡再三，最终秧秧地答应：“好吧……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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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得出去找她！”黑羽停止回忆，急吼吼地想，“现在就去！她不会跑远！”
　　可是…… 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他走了，老顽固那边，谁来应付呢？本身银子许久不露面了，他们就有点犯疑，现在他又消失了，老顽固们会怎么想？
　　他们大概会派人去人间搜查吧，妖的气息又浓……这结果不可设想。
　　那时……他和银子就算什么了？私奔去人间的逆子？自己还行……那银子呢？
　　等等，私奔？
　　黑羽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如果他跟银子讲了，银子大概会打他吧？一定会说，自己是她的哥哥吧。他突然感到一丝失落，终究……他是逃不出哥哥这个称呼了。
　　思虑再三，黑羽决定再等两天，两天后，如果银子再不回来，他就不计后果的去找了。无论怎样，他也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他如是想。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当晚，他就见到了银子。
　　“银子？！”当他趁黑去银子家瞻仰故居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熟悉的轮廓……“银子！”他不由自主地喊出来。
　　门前的黑影突然停下来，慢慢转过头，正是许久不见，让黑羽朝思暮想的银子。
　　“银子！你回来了！”黑羽惊喜的说，声音不自主的增高了分贝。
　　“闭嘴！我们屋里说！”银子猛的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把黑羽拉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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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你在人间遇到了心上人？想一直留在人间？”黑羽几乎要吼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
　　“他对我很好，是一个书生。我希望你帮我。”银子打断了黑羽的话，望向黑羽的眼神分外澄澈真诚，如积水空明。
　　黑羽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充满了悲拗苍凉：“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 他对你好就够了。”
　　银子一下子站起来，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谢谢你！哥哥，谢谢！”
　　哥哥？呵……
　　黑羽苦涩的勾唇，背过身，挥了挥手让她离开，银子在他身后站了很久，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
　　“走啊！你快走啊！”黑羽一下子吼出来，竟隐隐有哭腔。
　　“你一定要保重啊。”银子已经哭了出来。“快走，别让人发现了。”黑羽突然平静下来，声线没有一丝波澜。
　　“那我…… 走了。”银子怯怯的声音在他心底炸开，泛起血花。
　　你……就这么想走？躲在袖子里的手张开，又紧握。
　　等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时，他一下子垮了下来，睁眼，两行清泪划过脸庞。

　　黑羽看不到的是，银子临走前，把自己的护身符放到了桌上。
　　“再见，哥哥。再也不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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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羽，因照护本族族人不力，间接导致其死亡。现处罚其关闭牢狱半年，施行拔毛之刑十天。以示惩戒。黑羽，你可有异议？”族长念完卷宗，透过书桌望向跪在那的人。
　　“黑羽无异议。”黑羽平静的说。
　　“唉，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把砒霜当作治疗药品给银子服用呢，银子那孩子也可怜，唉，造化弄人啊。”族长放下卷宗，无不痛惜地说。
　　“黑羽无异议。”黑羽再次重复。
　　“罢罢罢，也是你应得的，来人啊，把黑羽押下去。”
　　“是，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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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羽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带着银子护身符的人偶，是以幻术制成真人大小，无论远近看，都找不出漏洞。而且因为有护身符，所以妖气也很足，这种方法，代替活人不行，但代替死人却很有用。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多了。
　　黑羽先在人偶嘴角抹上了砒霜，然后把砒霜装进治皮肤病的药瓶里，然后假装惊慌失措的去找族长，谎称自己错把砒霜当作药品给银子吃，结果银子不省人事了，族长率人前去勘查，确认已经死亡后，众人悲痛不已，谁也没想到那只是个人偶。悲痛过后，就是处置过失者的时候了。
　　所以，就出现了以上这幕。
　　“黑羽，你倒是坚强，这最痛苦的酷刑，你都咬牙不出声，佩服佩服！”说话的是监狱里的牢差布酥，他正在对黑羽实施拔毛之刑。
　　黑羽已经化作原形，通体洁白，晶莹剔透，完美的像一个艺术品，可惜这个艺术品现在正忍受着非人之痛，雪白的羽毛一片一片的掉落，飞扬间，如六月白练，零落在阴湿肮脏的地上，其中痛苦如同剜心刮骨。
　　拔毛之刑最大的痛苦还不在这，因为白鹇的羽毛会失掉立刻再长，所以永远没有拔完的那一天，生生长长，彻夜不休。
　　但他就是硬扛着，不曾叫疼一声。
　　整整六天了，他在心里默默记着数，就当是为银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让这最后一件事，为他这么多年的痴心妄想，落下句号吧。
　　从此以后，他和银子就无纠无葛，天各一方。
　　疼痛也好。他想，可以来扰乱自己繁杂的思绪，掩盖自己被狠狠伤的心，让所有的事情，让流水的时光，让有银子的记忆，都化为尘埃。
　　在牢狱的半年，就当为自己疗伤吧。

　　半年后，黑羽出狱，晨曦中第一缕阳光，落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