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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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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天父
愿你的名受显扬
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不要让我们陷於诱惑
但救我们免於凶恶
唱诗班齐歌。
车队停下,皇帝和教皇的马车停在了教堂的石阶前。
塞兰斯特和西比尔跳下马,双双埋首跪倒。
却见一挺拔绅士稳稳走来。
头戴礼帽,齐腰长发低低束在脑后,单照的纯金垂坠随着他走动的频率轻轻晃动,周身散发的贵族气息教人不敢逼视。
男人隐藏在单照后暗金的眸子笑意盈盈,围观百姓无不为之风度所倾倒。
然而经过马车时查兰王子却分明感觉到冷汗已顺着脊背一路滑下。
“我尊敬的教皇陛下,卡兰特前来恭迎您。”
原来他是帕尔维兹教皇的近身侍从官。
这时查兰由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侍女搀扶着他一直走到阶梯面前才松开手,恭敬地欠身。查兰微点了点头,举目望去花式繁复的雕花门高高在上,如在云端。
如果可以逃跑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打散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然后提起厚重的下摆沿着洁净的石阶而上。
而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踏在底下仰望着的民众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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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又要去酒馆吗?”
“对对。难道都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城市的情报源就在于它的酒馆吗。”
“神父先生从来没有说过。”
“啊啊……我差点忘了你的身份,唔,我想未成年的小鬼也不会懂得其中的乐趣啦。”边叹息边摇头末了狄亚远远地似乎还听到一句,“吉芬的酒吧姑娘可比不上普隆德拉的热情……”
随后他的视线就彻底被街道旁边的魔术表演吸引走了,甚至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刚爻的半句话尾音已经渐行渐远。
表演精彩极了,魔术师的面貌全然无法分辨,已被夸张的小丑妆扭曲得滑稽可笑。
百只扑翅起飞的白鸟将演出推向高潮。
只看他伸手捕住一只,虚晃一下过后俨然成了明晃晃的薄刃。魔术师涂得鲜红的嘴唇向两边大大咧开,飞身便向已经看呆的狄亚刺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
白鸟扑簌簌。
“请允许鄙人,将这美丽的花朵,送给美丽的男孩子。”
狄亚怔怔望着近在眼前的小丑咧得大大的嘴唇和眯成新月的眼,再看他手中握着的风信子,稀有的红颜色。
执起狄亚的手将花塞进他手中,观众从刚才的虚惊里缓过来,纷纷开始鼓掌叫好。
小丑一跃而起落在塔尖,向下面唏嘘不已的人们优雅地微鞠一躬。斗篷扬起,带走他最后一丝残音消失在风里。
“谢……谢。”
表演落幕,人群四散。这时候狄亚意识到,迷路了。
在徘徊了几个小时寻找酒馆未果的前提下,天色也渐渐转暗,他觉得还是先回旅馆比较好。
行人变少了,街道开始趋于宁静。吉芬并不像普隆德拉或者别的城,这里的街道两边随处可见的是奇形怪状,幽暗神秘的帐篷。
狄亚有些茫然地看看身前再看看身后,琢磨着回旅馆的路是在哪一边。
“迷路的孩子请进——如果你愿意的话。”
狄亚被吓了一跳,那声音是从离他最近的帐篷里传出来的。
他看着那黑洞洞的门,忍不住想那里面,也许会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家占卜馆。
并不太宽敞的室内点着三支蜡烛,狄亚踏进屋子的瞬间发出啵的一声,火焰跳动。他这才看清矮桌对面有人坐着,而他应该就是刚刚说话的人。
“你好,愿意做个占卜吗?”
他又说话了,狄亚觉得那个声音十分的耳熟。
“哦……好。可是我没有钱……”
狄亚觉得他似乎是笑了一笑,那个声音又说。
“愿作奉送。首先,请你坐到我身边来。”
走近以后,狄亚终于看清楚那人的样子,却仍是没能看到他的脸——他带着帽子。
巫师帽异常宽大的帽檐被压得很低,并且,即使仅隔一张桌子的距离,狄亚仍旧觉得有奇怪的雾气横亘在他们之间,再看别处又无丝毫模糊,惟独当视线扫到那人的脸时那些雾气便聚了来,像是有意阻碍他人探究的视线。
“毋须紧张,现在,请把手交予我。”说罢他伸出右手。
狄亚乖乖地把手交到他手上,触手很凉。这样的触感,却只是熟悉。
右手握着狄亚,他伸左手揭去桌上的掩布,水晶球反着烛光瞬了一瞬。
狄亚这才看到他的左手很不一样。
如果说握着自己的右手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话,那只左手看上去简直至少有七十岁了。
那上面的皮肤干枯、苍老,一道道青紫的筋络清晰。
鸽血红的宝石戒指戴在他左手的食指,五片指甲染成黑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这只苍老的手轻抚上水晶球,像抚摩一个孩童的脑袋一般温柔,让人不由得猜测这只手的主人此刻正有着同样温柔的眼神。
于是原本澄空的球体里渐渐聚集起了一些云朵,慢慢的云朵由最初的白色变成了黄色。
静止一会,黄色的云朵旋转起来,颜色转深,再由流纹逐渐化为涡纹。
直到化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黑的。
狄亚吃惊地目睹完这一切,即使他并不很精通这些占卜命相,也能够凭直觉知道,那预示着的,将是怎样严苛的厄运。
一小会的沉默之后,对面坐得像磐石的那人缓缓说道。
“白色代表你的命中将星,他会守护你,却是不可托付之人。”
“红望月,会遮掩你的将星,使之黯淡。”
微顿之后,他轻轻地、说出这样的结论。
“涡,将成汝之命劫。”
在那人低哑的声线陈述这句话的同时,帐篷厚重的门帘被猛得撩起。室外的凉风一霎时涌了进来,狄亚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小朋友不可以乱跑哦,被坏人拐卖可就不好了……”
门外是背负月光银丝起舞,手中利刃光芒一点绝命的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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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蒙着一层白色的祭台布。
祭台上,六支蜡烛安静地燃烧,淡淡的光晕笼住了纯金和纯银打造的十字架。
身着长白衣与祭披的主祭神父款步上前,向帕尔维兹教皇行过礼,再向一旁几位大主教和主教一一行礼。
侍从官卡兰特与教皇附耳几句后,帕尔维兹教皇微微点头。
于是仪式终于开始。
“全能的天主,求你使我诚心诚意恭读你的福音。”
“上主,我们怀着谦逊和痛悔的心情。”
圣爵。九折布。圣血布。圣盖。圣盘。
都在祭器桌上一一陈列开来。
主祭神父立在祭台旁净手焚香,辅礼服事呈上酒水。
他将酒与少许水注入圣爵,默念着,“酒水的搀和……”
“陛下,请上前接受撒水祈福。”服事在旁低声提醒。
“上主,万有的天主……”
甘霖犹如从天而降,抚平了查兰紊乱不安的情绪。
帕尔维兹教皇上前,将皇帝的戒指交给查兰戴上。摘下查兰的冠冕,将这个王国最崇高的荣耀加诸于上。
并且拥抱了他。
所有眼睛都专注地注视着这一感人的画面。
松开拥抱的手臂,帕尔维兹教皇微笑着,转身面向群众用他苍老的声音高呼。
“皇帝陛下万岁!皇后万岁!”
于是,人群中有人跟着高声喊起来。
“皇帝万岁!”
格里斯十世肃立在城堡上面,看着他的子民如潮水一般起起伏伏,整个普隆德拉的大小教堂钟声齐鸣。
没有人注意到圣玛格里特大教堂顶层的雕花窗口墨黑的身影一晃,却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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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
单音还含糊在狄亚的喉间,人已沉沉倒下。
蜡烛应声而熄。
巫师仍坐得稳重,冷眼看门口人影不急不徐地踱进来,扛起已然昏睡的小服事驾轻就熟地安置在厚实温暖的貂毛毯上,一气呵成。
嘴里还念叨,“我没有让小朋友目睹我杀人的习惯,所以……抱歉啦。”
“我是不是该提醒足下,不要在别人的屋子里随便释放你的杀气。”音色冷淡,说不出的喑哑。
闻言爻顿了一顿,旋即巫师看到他左侧嘴角玩世不恭地扬起,吐出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言语。
“你是美人吧?”
面对教人跌破眼镜的提问巫师却丝毫不为所动,回答中规中矩一本正经,“如此看来,是要让你失望了。”
爻也不理他说些什么,只自顾自走到跟前,兀自端详了一阵,用的还是那种菜场上挑一块五花肉的神情。“让我来告诉你个秘密,薄雾墙对我来说——没、用、的。”
“啧,这妆太浓……”
爻说着话,一边揭去了,巫师的帽子。
小丑小丑,滑稽的小丑。
能否让我知晓,你那嘴角终日在嘲笑着的,究竟是什么。
“我说,列维·葛贝林……”
巫师瞪着被着重勾画大得夸张的眼睛瞧他,表情在说着我很无辜。
爻也不急着提点他,笑盈盈地等着。
气氛融洽得简直很该死。
或许沉默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的,只要他们谁也不说话的话。
轻轻的一声叹。
——终于,列维将视线从爻的脸上撤了开去,些许仓促地投向不知名的某处。
“谁雇的你?”口气轻飘仿佛在进行着关于晚饭吃什么之类的闲聊。
“一个死刑犯而已。”爻观察到巫师的反应,饶有兴趣。
“唔。不愿意放过我?”纯粹讨价还价的问法。
“看我的心情呢。不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天你对里面的小朋友有动过杀意吧?”肯定的语气根本不像是有问他的意思。
“啊,真遗憾,本来还想说蒙混过去的呢。”
“所以嘛……”
列维抬眼望了爻身后的月,倾泄了一地月华。
“只好杀死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