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朽》河多

4、来客

　　师傅飞升后过了一个月，南溟才想起去了石室，他首先被一屋子的书惊呆了。石室很大，这里不仅有书，还有着各式各样的丹药，南溟一眼就看到尘世丹，那是他每月初一必吃的丹药。听师傅说功效是稳固体内的灵气，师傅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不要忘记，前些日子尘世丹快吃没了，师傅赶着南溟自己去找尘世草，他到现在都没找着。

　　原来，师傅一直给他备着呢，整整三瓶，够吃三年的。南溟握着那个小瓷瓶，眼睛有些发酸。南溟放下药瓶，迈着台阶走出石室，又去背了竹篓，准备继续采药去。

　　不能事事都依靠师傅，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人而已了。

　　药采着采着就变成破坏绿化的小恶魔了，南溟一路走一路用小镰刀到处砍，砍完了再顺便念个回春咒。南溟走着走着就到了之前找到的那个天然井，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挽起裤腿便把脚丫子伸进去冲凉。

　　天然井是一个很宽大的水池，但是井底很深，初潜十几米，在阳光普照的水面下，茵绿发蓝的水光涟涟，有初生的小莲花在水中摇曳生姿，多彩的鱼儿在枝叶间穿梭嬉闹，偶有掉落的树叶在水面轻波浩渺。

　　南溟干脆脱了衣裳，平展的把自己浮在了水面上。池水在南溟周身一上一下的浮动，他睁着眼睛看天，天然井周围参天的树木把这口井为的很严实，不是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垂直的穹顶之上靓丽的一束阳光打照下来，这口天然井成了一个发光的蓝绿色宝石。此时，南溟便怔怔的望着那光，眼睛有些微疼。

　　师傅说他活了五百多岁，自己却对师傅一无所知，这十五年只不过倏忽而已，也许，只要自己成仙了，又能见到师父了？

　　南溟从小活在山里，除了茯苓姐和宋大夫，便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他甚至还想过等自己活到像师傅那么老该怎么照顾自己啊，谁知还未弱冠，师傅便这么轻飘飘的走了，总是觉得很不真实。

　　师傅的离开，并没有想象中悲伤。日子照样的过，早晨出门采药，回来看书打坐，画符修炼，有时下山转转，看看茯苓姐，吃吃明语的小食儿。只是，南溟的话变少了，整个人沉了下来，茯苓姐说，南溟这是长大了。

　　南溟觉得脚底有些痒，直起身子一看，原来是有小鱼在咬自己，哈哈笑着追着鱼儿在水里游起了泳。

　　玩了半天，南溟觉得有些累，上岸穿了衣服，然后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是交谈声。

　　“师祖叫咱们来寻清崇祖师叔的弟子，这漫山遍野的怎么找啊。”

　　“对啊，按说是循着清气最旺盛的地方去，可是连个鸟儿都没有！”

　　“沧露你嘴巴干净点儿，说不定祖师叔为了他弟子安全设了阵法呢！找不着人是咱们的过失！”

　　沧露哀叹道：“好啦好啦，我嘴巴干净点儿！”随后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大师兄和小师弟找到没，咱们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啊！”

　　声音又渐渐远了，南溟知道，整个空南山，就师傅这么一个道士。因为空南山虽然清气鼎盛，但是极易迷路，要不是南溟在这里住了十来年，就像山下的居民一样，他可不会踏上这山一步，那些上山采药的人，也只是在山脚下找寻而已，从不敢深入山中。这也是南溟经常采些草药就能换钱来的原因。

　　南溟不担心有人能进去他和师傅的小宅子，师傅下了化形咒，只要是陌生人，一推门，就会变成一只小耗子。同时南溟也有点期待，要是回去能看见有只小耗子，也不失乐趣。

　　于是，便在那些人的身后远远的缀着，再听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都统一穿着黑白相间的道袍，腰间系有一跟黑色的宫羽，垂至膝间。黑发用玄木簪束着，手提桃木剑，他们步履稳健，方向感很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南溟看看他们，又瞅瞅自己，一年自己来回换的两件衣裳，洗的都掉了色了，是不是应该买几件好衣裳回来呢？

　　沧露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冒出几句脏话，“他奶奶的啊，我在万业宗怎么也呆了小五十年了，怎么就没听说过一个飞升的呢，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还是个叛出师门的。”

　　“是你来的时间短，我听大师兄说，二师祖在前一百年前就飞升了，咱师祖一直没飞升是因为放不下咱呢！”

　　“屁！说得好听，我看师祖是道法停滞不前找借口呢！”

　　“沧露！”是那个之前让沧露说话干净点儿的人，他好像生气了：“别以为出了万业宗你就可以信口雌黄了，回来当心大师兄收拾你。”

　　沧露这回没再说话，同行的三人也都实相的闭了嘴。

　　南溟把这些话都听到了，觉得实在是没什么营养，就拐了道，走向另一条路了。

　　南溟在山中转悠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宅院，没有见到小耗子，只有塞在门缝儿下的一封信。

　　把信拆开，大致读了一下，是说万业宗知道师傅飞升了，得知师傅膝下有一小弟子，便趁着这次“万业朝宗”的机会把这名弟子招至麾下，以遣师傅的在天之愿。还附有一张“万业朝宗”的请柬。

　　南溟陷入沉思，因为他不想从师万业宗。他知道师傅在年轻的时候已经和万业宗断了联系，他们这次来这里要人不过是想知道师傅飞升的原因而已，或者说是，秘诀。不过，“万业朝宗”这个五十年一次的圣会对南溟来说吸引力很大。

　　所谓“万业朝宗”，就是所有的道家弟子，或者说是稍有名气的道家宗派齐聚一堂，相互切磋，道法相传的大型学术交流会。因为修道的人寿命都比较长，所以每五十年举行一次。相对于南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入道家却没出过丹阳的小弟子来说，可是百闻难得一见的。

　　所以，南溟决定去万业宗瞧瞧，以一个普通道士的身份。

　　入夜时分又下起了小雨。南方的天气就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南溟侧躺在读书的房间内，看着帘外雨潺潺，风萧萧，院内的各种植物敲打出悦耳的旋律。就在南溟快睡着的时候，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师傅的化形咒只对人有用，这种时候，想是想是躲雨的小妖怪罢。

　　南溟起身，沿着回廊走到门口，南溟想把他们迎进来避避雨，毕竟外面的门檐还是有些狭窄。门打开后，首先看到的是蜷缩成团儿的两只小狐狸，小狐狸旁边是一位妇人，正拿着衣裳给小狐狸们遮雨，只是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见门开了，小狐狸给吓到了，挤着往那位妇女的怀里钻去，而妇人，也是一脸惊恐。

　　南溟忙道：“我没有要赶你们，要进来避雨吗，外面终究还是有些冷。”

　　妇女连忙道谢，带着她的狐狸崽子们进来了，倒是没有进屋，只在回廊里歇着。南溟也很无聊，正好和她攀谈起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平常都没人找得到呢。”

　　妇女诚惶诚恐的回答：“我们是寻着狐王的气息找来的。”说罢还低头拜了一拜南溟。

　　南溟有些莫名奇妙：“狐王？”

　　只听一只白毛的小狐狸崽子脆生生的说道：“对啊，我们的狐狸大王，可厉害可厉害呢，听说他有千年的道行了，上次差点就可以位列仙班了，只是那个什么上仙说我家大王还差一劫，于是就把我们扔下走掉了……”小狐狸说到这里也许是伤心了，默默的又钻进了妇女的怀里。南溟觉得这狐狸崽子煞是可爱。

　　“哼，就欺负我家大王不在了，明台山的妖怪真是仗势欺人！那头恶狼把山里的狐狸都赶跑了！”又一只红毛小狐狸怒气冲冲又补充道。

　　妇女只是低着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也不加以阻止，就让两只小狐狸把他们身世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干净。

　　“可是，我怎么会有你们家大王的气味呢？”

　　红毛狐狸用鼻子拱了拱南溟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银链。

　　这个东西，原来是狐狸大王的吗？

　　突然，那妇女向前一倒，晕了过去。两个狐狸崽子着急的大叫。南溟这才发现，那妇女是一直忍着腹上的伤口到现在。南溟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笨啊这么重的伤都看不出来，一边抱着化了原形的妇女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