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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君生吾已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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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对峙互不退让。
刘应道此刻才发现这个女子,的确是担得起湘君之名的。那双眼睛和婉顺竟有七八分相似,不过本来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倒也不奇怪。
他分神之际,门被一脚踹开。因为他方才特意把门栓锁上了。
来人用黑色的长幕笠几乎遮盖了全身,只隐隐有阴戾之气,也不言语,三两下就移步到两人面前。刘应道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正要开口询问,一把剑就抵在他后颈。并不是虚抵着,他清晰地感觉得到冰冷的锋刃在他的颈后,隐隐有刺痛。
刘应道知此番若伤她毫分并难以全身而退,只得收了匕首,对湘君道:“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办。”
她也放下了凤头钗,对那人道:“多谢先生解围。”
他闻言,便把剑移开一寸,仍是指着刘应道。刘应道连忙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犹如丧家之犬。
“你怎么来了。”她坐起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倒了两杯酒。
他只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酒杯。
“有幕笠我也认得。”她有些好笑,以前觉得他成熟稳重,如今却总觉得他越发的孩子气。是他停在了他容貌的年纪,还是她衰老得太快。
他把幕笠取下,那一头银发似乎整个房中都亮了几分。
她像是已经醉了,伸手挽过他的银发,像是挽了一手流光灿然,把玩般地缠绕在指尖,她微微抬眼看见他锁骨之间的那块玉坠,隐藏在衣下,隐约勾勒出轮廓。
“你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我。”她似是有些委屈,大抵醉的人总要容易放下铠甲。
“何事?”他问,心绪似乎是她缠绕在她指尖的发丝,弯弯绕绕,千回百转。
“为何出现在这里?”明明那日连回眸都不曾。
“为师……烧了半年俸禄。”他自听闻湘君要登台,供人竞价得之一面便日夜难眠,本来是打算竞价成功后,只来门外看她一眼便回去,却听闻的对话声,才知晓有人先他一步闯入了。
“这么说,私自闯进来的是刘应道?”她有些惊讶,道“一毛不拔,这么放走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还有何事?”
“头发,怎么白的?”她还握着他的银发,目光灼灼。
他沉默。
“我可是听闻,你是封印大唐的妖女,三日三夜白了头。”她故意道,没有激将法就别想从李淳风嘴里套出什么话。
“吾……不曾,是为了消除棺木上符咒之力,一时耗尽修为。”
她想言谢,却如鲠在喉,默然了半晌,抬起头看入他如古井深潭般的眼睛,笑着说:“黑发也好,白发也好,都很好看。”
他看着她蹙着眉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吾生君未生,君生吾已老。”
她闻言,低下头不知如何答对,饮了一杯又一杯酒。她想快些醉了,便可舍弃那些矜持与顾忌,她便可以把一切对他和盘托出。可,无心之人,总是难醉。
“今日之后,汝当如何?”他问,听闻此后便不可佩戴面纱,虽已时过境迁,可朝中之人,但凡在长安为官、有些资历,大抵都是认得濯雪的容貌的。
如何,能如何又岂是她可掌控的?
“你烧了半年的俸禄,就为了和湘君说这些?”她醉意朦胧地问,面庞上带着两分戏谑的笑意,凑近李淳风的耳畔,又扮作烟花女之态,似乎在暗示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似乎因她此举有些愠怒:“若今日所来之人是他人,汝也会如此?”
她手被掐得有些痛,却还强作欢颜,毫不退让地道:“是,又如何?”她想把他气走,她自知他最厌凡俗烟花之地。可却没料想这次却真的触了他的逆鳞,惹怒了这难得愠怒之人。
“那就,依汝之愿。”他把她抱起,不甚温柔地扔在床上。她吃痛地闷哼一声,却倒是从善如流地取下那发钗,任长发若瀑披散于红锦绣之上,若彼岸花开之态,诡谲妖娆,笑着问“道长不怕损了修为,毁了戒行?”
他欺身过来,长发堪堪扫在她耳畔,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有她不曾见过的情深于热忱,沉甸甸地像即将化作泪水低落,她移不开目光,像被施与了定身咒。她曾无数次肖想过他的拥抱和亲吻,可成真的此刻,她却觉得无比的空,因为某一个地方,少了一块。
她听得他说出那句她从不曾预料到的回答,她高岭雪般的师父,她一心向道的师父,一字一句地,若起誓。
“吾愿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