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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嫁 2.18 ...

  •   祖父过百岁大寿的时候,我向公司请了假,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回到大山中的故乡。
      我祖父年轻时是革命的好同志,八十年代全国上下响应小平同志的号召,精兵简政发展经济,祖父就乘着百万大裁军的洪流,流回了自己一直在梦中思念的故土。
      从简陋的乡村公交上下来,放眼望去,万重青山漫向蟹壳青色的天穹远处,苍翠欲滴的林木之间,一条条晃着水光的梯田盈满青色的稻香和牛羊粪便的气味。
      我从小跟着父亲在城市里长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乍一看就觉得心旷神怡,恍惚之中有一种灵魂终于归到了正位上的惬意。
      村庄坐落在半山腰上,附近半里内的树被伐了个干净,圈出一块压实了土的白地,散养鸡鸭鹅。村里没有沥青公路,人走的地方是从起伏的山石间硬生生挖出来的一条土路,路面坑坑洼洼的,走车肯定费劲,因此,除非大量运输物品,村里人才会请家里有卡车的师傅帮忙拉一趟,其余时间都在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声和颠颠簸簸的车座上度过。
      我按着父亲给的模模糊糊的记述,一路摸索到一排房子前,各色瓷砖贴出来的农村式艺术门面迷了我的眼。我站到家门前放着一对小石鼓的家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喊:“爸!爸,开门啊!我是张媛!”
      父亲揉着眼,嘴里咕咕囔囔的嚷着“来了来了”来开门。
      这是自从几年前父亲退休回到这里,我留在城市工作生活以来,我们在故乡的第一次碰面。父亲略微有些局促,他揣了揣手,把堂里唯一一张高腿的木凳子踢给我,又注意到我穿的是纯白色的收腿长裤,讷讷地吭了一声“你等会儿”,然后走进里屋去拿碎布出来抹了一下凳子面。
      “凑合一下吧。”说完,他坐到对面的板凳上,摁开电视机。
      气氛不可谓不诡异。久别重逢的喜悦在父亲与我这种长久以来相互默认了的沉默的关怀中显得如此矫情,实在难以说出口。
      跟着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实在熬不住,说:“爸,我去看看爷爷,顺带在村里转转。”
      父亲点点头,“嗯,你去看看吧,村里变化挺大的。”
      说实话,村子里的变化确实挺大的。几年前我还在念书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跟着父亲回来,那时候村子里水泥灌注的电线杆歪歪斜斜的,耷拉着几根线,活像生怕来往的行人挂不到电线。地面也比现在的要粗糙,下过雨之后简直就是一条灌满泥汤子的阳沟。
      后来我嫁了个城市里的男人,初二也赶不回来,慢慢的就不回来了。
      今日一回,又觉得清爽了许多。
      祖父家比父亲家还要高些,我一个城市里用惯了小汽车的人爬起山坡来有些吃力,好不容易爬上去又发现祖父大清早就爬起来去跟人家下棋去了,胸口顿时烧起了无名的怒火。
      我索性照着更高的房子爬去。
      更高的房子是我堂二姑家。堂二姑这一生过的很美好,不仅物质丰足,还有一个宠老婆的丈夫,一个事业有成的儿子,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儿,说出去平白羡煞旁人。我上学那阵就听说堂二姑是附近几个村里最受欢迎的梳头女,哪家要嫁女儿了就请堂二姑去给女儿梳头,以求婚后的幸福美满。
      堂二姑脸上总是带着笑,待人很和气,因此我也很喜欢她,经常往她这边跑。
      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坡,堂二姑家的门面露在眼前,我顿时笑也笑不出来,倒抽一口冷气——门楣上赫然挂着一块白布。
      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紧接着零零碎碎的记忆一股脑涌上心头,胸口抽干了空气一样的生疼。
      “二姑,二姑!”我疾步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放轻了动作敲门,生怕开门看到堂哥堂姐惨白的脸。
      开门的是堂哥张和,他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显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和疑惑,随后脸上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惊讶地说:“媛媛?媛媛!”我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堂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唉在外面站这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屋子里传出堂二姑的声音,“谁啊?”堂哥连忙扭身往屋子里喊:“妈!媛媛来了!”“媛媛来了?快让媛媛进来,别冻着。”
      听见二姑的声音,我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暗暗舒了口气,怀着难以言喻的怀念之情向里屋走。
      堂二姑窝在床上,一手摁着桌子,一手拿书,床边点着电炉子,烤得屋子里暖烘烘的。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但估计是年纪老迈了,笑容里多少有些憔悴呆滞。
      “二姑,最近身体好吗?”我凑着堂二姑坐下,断断续续的问些家长里短的话,堂哥陪了一会儿又继续去操办家务。
      聊了好一会儿,前前后后就两个人在,不由得乏味起来,我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屋子里四处红艳艳的,怪喜庆的,于是问道:“对了二姑,咱家怎么贴的这么红啊?”
      堂二姑尖着嗓子笑了一声,像是突然呛了一下,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你姐要出嫁了。”“啊?堂姐要嫁人了?”我有些意外。
      我读书的时候,堂姐张谐已经毕业有两年了,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强,按她的条件来说,嫁个好男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时我堂二姑父卧病在床,家里又是个穷乡村的,一来是她没有心力谈恋爱,二来男方家里嫌弃她家穷苦。前后谈了几个都吹了。
      所以,堂姐要结婚了,我的心里是惊喜参半的。
      “好事啊!堂姐在哪儿呢?”我兴致勃勃,想要和堂姐谈谈她对象。堂二姑又笑了一声,比之前还要沙哑,夹着咳嗽,我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啜了一口,堂二姑抿着嘴碎碎地说:“要出嫁的姑娘,唉,要出嫁的姑娘,要出嫁的姑娘啦,哪能见人呢。”听到这话我微微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堂二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也没必要和她争执这些,顺着老人的话走就完了。
      “对了,媛媛,你现在过得好吗?”“啊,挺好的。”“对象对你怎么样?”“我老公挺好的,平常我们俩过的不错。”……
      我感觉像过回了我刚结婚那阵儿的春节,家里几个亲戚恨不得揪着我和老公把房事都明明白白的问个遍。
      最后,堂二姑感叹一声:“有福啊。”“过奖过奖。”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堂二姑这样的人旁边,再有福的人都会觉得日子平淡了不少。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从屋子这头划到那头,又划到我身上,“媛媛,后天来给你堂姐梳头吧。”
      诶?
      “我哪有二姑有福气啊哈哈哈,要梳头也肯定是二姑亲自上阵。”我笑着想要推脱。
      我本来打算明天帮爷爷祝完寿就回市里的,再呆一天就要再耽搁一天。
      “二姑腿脚不好了。”堂二姑叹了一大口气,端起空巢老人一般的幽怨架子,细细数落道:“你这孩子在大城市里也忙,年节也不来看二姑一眼,二姑可想你呐。”“哈哈哈……”
      堂二姑絮絮叨叨地说,像劝又像埋怨,年轻时嘴上的伶俐劲儿半分也没有减,说得我没了办法,只好含含糊糊的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啊对了,二姑,咱家外面为啥挂着白布啊?”
      堂二姑猛然一怔,温和的笑脸像一块迸出裂缝的镜子,随着她的身体的颤抖,裂片抖落下来,稀里哗啦摔得粉粉碎。“真,真的是白的?”堂二姑颤声问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看着堂二姑悚然的目光,我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也开始发毛,一阵阵凉气沿着脊椎蹿升到整个脑后。二姑抓着我的手腕,枯枝一样的手掌硌得我手腕生疼,我吓得呆住了,机械的点了点头。
      堂二姑扑通一声往后翻仰,用手撑住床板以免脑袋磕到窗台上。她死死地瞪着红帷帐好一会儿,下颌微微张开,像是中了邪。突然面目扭曲,一嗓子凄厉的嚎叫飙了出来,“哎呀——张和你个挨千刀的!你看不得你妹妹好啊!!!”
      我吓得从床上掉了下去,堂哥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半截生猪肉,“怎么了妈?”
      堂二姑跪伏在床板上,指着堂哥,哀绝的哭骂,“你看不得你妹妹好啊!你给她挂白布!你个混账玩意!你们一群挨千刀的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俩啊,啊哈哈哈哈哈……”
      以往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见过堂二姑这样癫狂,发了疯似的骂,又难听又可怖,时而伏在被子上咕噜噜的笑,笑成哭音。
      “堂,堂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颤着声音向他求助。
      堂哥焦躁地拧起了眉毛,对我说:“媛媛你先回去吧。”
      我一刻也不敢多待,赶紧收拾起衣服,贴着墙边灰溜溜的跑出堂二姑家。
      走到屋外,一冲外面的冷风,我的头脑才有了一丝混沌初开的迹象。手心里全是吓出来的冷汗,耳垂还因为被二姑家的电炉子烤久而发烫。我整个人如同刚从大病里脱出来的病秧子,惊魂甫定,浑身充斥着虚软的脱力感。
      害怕再有变故,我绕开了经过祖父家的路,直奔父亲的房子。
      “这么早就回来了?”父亲疑惑地看着我从门外闯进来,躲避追杀一样的匆忙走进屋子,还顺手把房门带上了。
      “嗯,嗯。”我重新坐回高凳上,敷衍应对,心里却还是惶惶不安,堂二姑平地惊雷一样的哭骂挥之不去,在我耳边萦绕了一整夜。
      第二天,祖父大寿的家宴桌上我没什么精神,拖着疲倦的,神肉分离的身体说了几句吉祥的漂亮话,然后就草草离场了。
      从祖父家的巷子口里走出来,拐角里,我看见一个默默抽烟的熟悉的背影。
      “堂哥?”我上前两步,和堂哥并肩站着。
      堂哥面容憔悴,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猛地嗦嗦两口嘬干净烟条,烟屁股扔地上一脚踩烂,然后问我:“你今天就回去吗?”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说。堂二姑的那副模样将成为我接下来几天乃至几周几个月里最大的心理阴影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我无法说我不想探知这些表象背后的故事 。
      “我堂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仔细的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生怕戳到堂哥心里的伤口。
      他烦躁的抬起手在额头上狠狠搓了一阵,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打开,空空如也,于是失望的把烟盒也扔到脚下踩烂。堂哥的脸上神情变换,从愤怒到痛苦到绝望,最后又回归到了烦躁上。
      最终,堂哥把所有的话都总结成了三个字:“她死了。”
      虽然已经有过预设,但听到堂哥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还是感到了偌大的痛苦。
      成年之后我和堂姐的交集并不多,所以在我的心里,我总是下意识地把她当成还会装模作样的给堂妹压岁钱的小姐姐,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在我死之前她绝对不会老去的错觉。面对这样娇美年轻的花朵已然凋谢的噩耗,我难以接受。
      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重了好一会儿,堂哥问:“你明天来吗?”
      “来。”
      “嗯,麻烦你了,我先走了。”堂哥点点头,说完,转身向着山上走去。
      “那个!堂哥,我堂姐她是怎么回事?”
      走到下一排房子基座前的堂哥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叹息着走远了。
      晚上,父亲从祖父家回来,我们俩坐在电视前看新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聊到了堂姐身上。我问父亲堂姐是怎么回事。
      “谁告诉你的?”父亲古怪的看了我好几眼。
      “我上回去堂二姑家,看见门口挂白布了,就碰巧知道了。”我含含糊糊的略去了一大段内容回答道。
      “……”父亲沉吟了许久。“我也知道的不太多,就知道你堂姐在外面瞎搞,然后回家说漏了嘴,被你姑父抓着去矫正,前两天好端端的突然就跳楼了,你二姑就疯了。”“吓?瞎搞?”“嗯,嗯,反正就是不太正常。”父亲敷衍应答。“对了,你明天回去吗?”
      鬼使神差的,我想都没想就撒了个谎,“回去。”对于二姑央我给堂姐梳头的事只字未提。“我困了,先睡了。”
      第二天,父亲一路送我上了乡村公交,尽管我多次要求父亲原路返回,但是父亲依旧执拗的把我送上了公交,等车开动之后才松了口气似的离开站台。
      坐在车上,我愁得直揉头。手机通讯录里没有存堂哥的手机号,现在完全联系不到堂哥,这样的不告而别让我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就在我正发愁的时候,报站员大声说:“前面小霞村站有人下吗!”
      “有!有!”我喜出望外,赶紧拎起行李。
      小霞村离我父亲他们村有七八里的路,我就拎着一堆行李硬生生的走了七八里,从天刚蒙蒙亮走到日上三竿,直到快十一点了才绕上堂二姑家。
      堂哥正站在门前的白地里向着村里那条土路上一个劲儿的张望,我却跟做贼一样从另一面陡坡上艰难爬上来,嘴里呼救:“堂哥,堂哥!拉我一把!”
      堂哥看到我,顿时舒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接过我的行李,“媛媛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爸非送我上车,我是从小霞村走回来的。”堂哥恍然大悟,满脸愧疚地说:“我妈这事儿……其实你不用……唉,真是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堂哥才好,只能拍拍他的肩,鼓励他振作。
      堂二姑家的门楣上换上了红绸,屋子里,照旧是红彤彤、暖烘烘的,屋后的院里摆着堂二姑年轻时用过的老梳妆台。
      堂姐被几个架子撑着,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一身红色的嫁衣,两只手搭着放在膝上,堂二姑坐在轮椅上贴着堂姐坐着。
      我本能的还是悚了起来,毕竟我不是入殓师,没有这么硬的心理素质,还给死人梳头。我拿起浸过油的合欢木九排梳,哆哆嗦嗦的挨到堂姐旁边。
      真正直视死人是一种奇异的感受,即便在故事里尸体再可怕,但当你仔细观察尸体时,你才会发现,其实他们都很安详很平和,紧紧闭着眼睛,乖顺地呆着。
      我怔怔地看着堂姐发青的脸,除了脸色唇色,没有呼吸之外,堂姐比我见过她的最后一面要瘦削了很多,撑着衣服的骨架比连续加班半个月都要瘦小,半阖的眼睛里瞳孔扩散开,无神的垂视地面。
      “……”我看了看堂二姑,她满脸呆滞地笑着,一只手搭在自己女儿的手上。
      “媛媛……不要勉强。”堂哥担心地开口。
      这太疯狂了,我都在怀疑,是不是从我在小霞村下车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跟着堂二姑一起疯了。
      这太疯狂了,如果换作其他的任何时刻,我一定会骂一句神经病,然后干脆果断的报警。
      我吸了一口气,梳子齿插进了堂姐细细密密的黑色长发里,一梳到底。
      堂二姑咕噜一声,用喑哑的嗓音,笑着说:“一梳梳到尾。”
      我把梳子从堂姐的发梢里梳出来,又调回头,从头顶穿入发丝间。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一梳一梳地从堂姐的发尾穿出,堂二姑唱祝词的声音哽咽了,牵着女儿的手哆哆嗦嗦的抖着,摩挲着,字字句句里都坠着水汽。
      我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堂二姑泣不成声,扶着女儿纹丝不动的,凉透了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哭,词已经唱不下去了。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我轻声念完最后一句,声音竟也哑得不得了。
      下午,镇上火葬厂的人就开车来把堂姐拖走了,堂二姑家的红的粉的都摘了下去,挂上了白布。堂二姑默无声息地趴在床上,偶尔悲从中来,嗷地一声就痛哭流涕起来。
      我和堂哥站在屋前,堂哥细细的讲起了堂姐的事。
      我原先也不知道,原来堂姐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只有一个女友,堂哥他们得知这件事还是因为堂姐自己在饭桌上不小心说漏了嘴。姑父理所当然地发了好一顿火,第二天镇上矫正中心的人就把堂姐带走了。治疗了大半年,人都被折腾得瘦脱形了,但她一直顽强地抗争着。
      “那她为什么……”我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来,只好咽掉后半段。堂哥咬着烟狠狠吸了两口,“我爸死后,谐妹就回去找她的女朋友了,但是……”他一口嘬到没白色了,烟屁股扔在脚下踩灭,鼻孔里和口腔里吐出滚滚的烟雾,“但是人家姑娘已经嫁人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烟太辣还是话太苦,他的眼睛里盈满水汽,就像林间梯田里晃荡的涧水。
      “嫁人了?!”我目瞪口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胸口忽然涌起一股怨怼。
      和故事不一样,故事里求不得的主角们起码有一个壮烈的,值得哭泣的悲剧结尾,但现实没有。事实是如此的冷漠无情,透着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力量,虽然不能痛痛快快的哭,却能叫人悲愤交加,难以平复。
      堂哥吐干净烟气,闭了闭眼,“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去车站吧。”“嗯……谢谢。”
      下午五点,薄薄夜色中,我再次坐上了下一站是小霞村的那趟乡村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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