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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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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自己尚未能出世的孩子,陵容便止不住自己的泪水,默默抽泣了起来,将宝鹃所言和自己亲身经历都细细说与了林秀听。
“母亲,我实在是怕呀——懿姐姐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忍心去害我的孩子呢?”陵容含泪哽咽道。
林秀如今虽然瞧不见了,后院又太平,到底从前的绣娘生活里遭遇过这些勾心斗角,也有一二经验。她摸索着掏出一块帕子,试图擦去陵容脸上的泪水:“依臣妇看,宝鹃姑娘说得虽有道理,可听了小主从前与懿贵人的相处……臣妇却觉得懿贵人没有必要来害咱们小主。
其一,懿贵人出身满洲大姓富察氏,远非咱们家可比,小主与懿贵人交好,懿贵人也谋不着小主什么。
其二,懿贵人腹中胎儿比小主早了数月,便是生下来也是序齿在前,更何况,从前的慎嫔娘娘当时也有着身孕,懿贵人怎的不害慎嫔娘娘反而来害咱们小主?
其三,臣妇虽然出身乡野,倒也知道太医院里头的太医们为宫里嫔妃小主诊完脉象之后,都要手自抄录一份脉案,收在太医院里。
小主小月后,皇上皇后必定查看过脉象,若是有何不妥,那傅太医和张太医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再者,药物里头的手脚,可不止太医一人能动。臣妇母家从前是做医馆熬药活计的,也耳濡目染了些许。这大夫,是只管开方子,抓药熬药拣出苦渣子这些活计,一概是交给底下人做的。这样一来,指不定是有谁安插了人手,在里头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呢。”
陵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果真如此吗?——那么又会是谁?要这样害我!”
林秀只是摇摇头,再不肯说,只捏紧了手中帕子,倏忽间又松开:“臣妇不知,不过懿贵人……臣妇虽然见识短浅,也觉得懿贵人并无害小主的心思。只是有一桩极为要紧的事情,臣妇要讲与小主听。”
陵容问道:“是什么?”
林秀笑一笑:“小主也知道,臣妇本无缘见小主一面,只因皇后娘娘开恩,怜惜小主,臣妇这才得以进宫看望小主。臣妇来时,皇后娘娘曾派了身边得脸的宫女剪秋来臣妇这里,与臣妇闲谈了几句。只道皇后娘娘体恤小主,并言小主歌喉曼妙,皇上很是钟爱,日后定会有大作为。皇后娘娘素来喜爱音律,宫廷乐师也是极好的,小主身子养好了之后也可前往乐师处学习一番。”
陵容擦干了眼泪:“果真?”
林秀点点头:“自然。说句心里话,臣妇看来,懿贵人虽对小主极好,到底不如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来得理所当然,皇后娘娘对小主关怀备至,想来皇后娘娘也是有意要栽培小主的。”
“也是,先前父亲被问罪,也是皇后娘娘为父亲求情的……”陵容心里思索着,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正是呢!”林秀笑一笑,又看了看外头立着的嬷嬷,“臣妇本不该来探望小主,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为了避嫌,臣妇这就告辞。”
陵容让宝鹃送林秀出了屋门,自己心里已然有了打算,命人去了景仁宫答谢皇后,皇后也派遣了另外一个老实稳重的太医为陵容调理小产。
而那厢,华妃有了三公主,自是爱得不行,而皇帝允诺她将来会记在她名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谁会不爱呢?况且她自小产后多年没有喜信传出,一个公主,也足以巩固她华妃的地位和年家的地位,将来公主长到十七八岁抚蒙,皇帝看在她这个养母的面上,想必也会册封为和硕公主,再指一门绝佳的婚事,必定保得住她一家富贵无忧。
抱着这样的心态,华妃开始养起了三公主,三公主因是双生子,又是早产儿,本就身体极弱,难以存活。
幸而慎嫔娘家夏氏本是包衣世家,于宫中势力不小,华妃抚育了三公主,虽说玉牒未改,但以后若三公主真成了华妃之女,年羹尧那般势大,想必也会提携夏家一二,说不定日后追封时,慎嫔也会晋封为慎妃——一个妃位娘娘!放在先帝爷的时候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当时后宫之中包衣嫔妃也不算少,但混出头的,也只有当今皇帝的生母德妃乌雅氏和死了才得了追封的敏妃章佳氏,这二位可是实打实的满人出身,慎嫔可比不得她们俩又有宠爱又有血统。
于是夏家也花了大力气,往三公主身边安插人手细细照料,唯恐有不妥当的地方,年、夏二家齐心,慎嫔孕时也颇健壮,这才叫三公主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然而曹贵人却忍不住了,本来华妃很有一点抱养温宜公主的意思,她本舍不得温宜,但她始终依附于华妃羽翼之下,又想着借其权势得封嫔位。
于是曹琴默心生一计,买通了御膳房的太监小唐,合谋作了一局。
恰在这时,莞贵人虽然因了沈眉庄一事惹了皇帝忌讳,一番诚挚剖白下来,皇帝总归也舍不得她,依旧宠爱着。总共三斛的螺子黛也照样分她一斛,顶顶名贵的蜀锦嵌玉的绣鞋也是命人精心制作了送来讨她欢心。
华妃宠爱便被莞贵人分薄了许多,华妃也时不时私底下咒骂几句,只道她狐媚。曹琴默心道时机已到,忙吩咐了下头人全都活动起来,誓要让这一次栽赃陷害做的天衣无缝。
一日,甄嬛起了兴致,要尝尝珍珠圆子,便命宫女从御膳房里拿了些马蹄粉来,说来也奇,自花穗、瑾儿之事后,甄嬛便一心一意用流朱、槿汐二人。似乎除这两人外的其余宫女太监竟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只是流朱虽然机灵伶俐,却不如浣碧稳重妥帖,而掌事宫女槿汐管的宫内事务颇多,忙得也是腾不出手来。甄嬛便挑了一个名唤秋霭的宫女顶了一等宫女的缺儿。
那秋霭生得俏丽,气质也温顺。倒也稳重,甄嬛便使了她去取马蹄粉,秋霭取来了马蹄粉,做了珍珠圆子,甄嬛倒是的确喜爱的紧,不免愈发倚重秋霭,一时间倒很有一点子从前浣碧的地位身份了。
这一日,皇帝设了宴会,甄嬛特意择了一件紫藤萝色的蜀锦宫装,那宫装原是华妃当作赏赐赏下来的,甄嬛却不以为意,仍让针线上的人做了一件衣裳,并用了银线刺绣了她素来喜爱的夕颜如意纹,早早预备下要在宴会上穿,以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而槿汐,则为甄嬛挽了一个两把头,配上一整套粉白珍珠碎碧玺头面,更是衬得她清丽婉约。
甄嬛看着铜镜里模糊却仍旧美丽的面容,满意一笑,将手搭在秋霭手上,去了勤政殿。
酒过半巡,甄嬛已隐隐有几分醉意,忙向皇帝告了不是,出了正殿前去更衣醒酒。
饮过醒酒汤后,甄嬛摇着团扇看向远处藤兰叠翠的假山,问道:“槿汐,那边是什么地方?”
槿汐看了一眼:“那里是桐花台,先帝为舒贵妃所建,只是自舒贵妃自请出家之后,这里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甄嬛好奇之心闪现,忙丢下槿汐:“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槿汐无法,只能待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静静等候,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见到甄嬛急急忙忙地踩着花盆底走过来,“今日桐花台一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槿汐虽然疑惑,但也老老实实应下,扶着甄嬛回了勤政殿。
过了几日,曹贵人特意抱了温宜来翊坤宫,华妃见了她,懒洋洋坐在座上:“你来有什么事?”
“求娘娘为臣妾和温宜做主啊!”曹贵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喊着,不一会儿已是泣涕涟涟,教旁人见了好不可怜。
华妃皱了皱眉,显然很不耐烦:“近来内务府虽然是姜忠敏在管,但有皇上和本宫在,并也不敢短了你那里的份例。怎么今儿反而让本宫替你做主了?”
曹贵人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她本来容貌虽只是中上之姿,细细妆饰一番后,倒也有五分秀丽婉约:“公主前段日子饮食用得甚好,午后抱去皇上那里玩耍时很是活泼有力。只是这几日不知怎的,几个奶娘喂养的时候只是吐奶,并不肯喝下去。温宜生来身子便是一般,虽没有淑和那样时时用药吊着,但也是一日三餐药不离口。但温宜这一病,却是不肯用饮食了!这教臣妾可如何是好啊?”
华妃支颐着手,用眼神示意颂芝请来江诚,江诚倒是很快赶到了,检查过温宜这两日的饮食,俱是汤羹一类的流食,江诚一一闻过,这才恭敬拱手道:“公主近日用的并无什么问题。”
曹贵人又指着一碗羹汤道:“公主近来很是喜爱这马蹄羹,还请江太医检查一下。”
江诚闻言接过马蹄羹,用银汤匙尝过一口,而后脸色微微一变:“这马蹄羹原是马蹄粉制成的,而这一碗却放了木薯粉,公主肠胃娇嫩,也无怪乎会犯吐奶之症了。”
华妃的脸色愈来愈冰冷,她也没料到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谋害皇嗣,气氛愈发凝重,过了许久她才道:“去请皇上来!”
皇帝很快便带着苏培盛等人到了,听完了前因后果,便是大怒:“竟有这样的事!——苏培盛,去查!”
苏培盛回来禀道:“确乎是被换成了木薯粉,只是似乎另有蹊跷……奴才不敢多言。”
曹贵人也盈盈垂泪道:“御膳房里的师傅们都是积年的了,想必也不会这样不当心。温宜是皇上膝下唯三的公主,或许是有人妒忌……这才预谋要害公主啊!”
皇帝的脸色也大有山雨欲来之态,皇帝也不说话,只是冷冷拨弄着腕间那串老坑软糯翡翠手串,翡翠珠子之间滴滴答答清脆的碰撞声,教人无端来的心慌意乱:“有朕在,看谁还敢作妖!”
华妃见皇帝动了怒气,忙殷殷劝道:“有皇上在,妖魔鬼怪的自然不敢,臣妾也是不信这些个的,三公主虽然不如温宜健康,到底也被照顾得极好。”
皇帝冷冷睇曹贵人一眼:“果真?”
曹贵人慌慌张张求饶道:“臣妾素来胆小怯懦,万万不敢空口白牙地诬陷——只是此事涉及到温宜,臣妾才想到这一方面来。”
华妃听了这话,也是触动慈母心肠,但骨子里的傲气仍在,她听着曹贵人的字里行间仿佛很有把握抓住凶手的模样,心中一动,想起近日里莞贵人盛宠愈盛,不免也是暗自恼火,便扶一扶鬓边红宝石绣蕊的绢花,故作娇态:“臣妾想着,若真是有人要谋害温宜公主,想必宫里必定是拿了木薯粉来害人的,只怕内务府还留着记录呢!不妨去查一查,有几个算几个,通通到皇上跟前来,非得问了仔细才好。”
皇帝听了,侧首望向苏培盛:“这几日都有谁宫里拿了木薯粉去?”
苏培盛只是老实答道:“只有莞贵人宫里的秋霭取了些木薯粉,说是莞贵人近来想用些珍珠圆子,这才要取。”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去请莞贵人过来。”
不多时,甄嬛便带着槿汐、秋霭二人过来了。甄嬛深深一福,是向来极为周全的规矩:“皇上万福金安,华妃娘娘万福金安,曹贵人好。”
皇帝仿佛是随口问道:“你这几日的午后点心,仿佛用的是珍珠圆子?”
甄嬛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正是。臣妾胃口不佳,这几日的确只用了珍珠圆子这一道。”
曹贵人哭喊道:“那便是了。满宫里只有莞贵人一位宫嫔取了木薯粉,如今温宜也因木薯粉才有这一桩祸事。莞贵人——你为何要害温宜呢?”
甄嬛忙巧言辩解道:“曹姐姐怎么忽然间就攀扯上我了?温宜公主病了,该让太医悉心诊治才是。如何与我有了关系?”
皇帝面色不改,曹贵人却是急了,唤出两名垂手侍立的宫女:“当日宴席上,莞贵人曾私下以醒酒的名义出去过。皇上当时还问,莞贵人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臣妾追查后,这两名宫女曾是看见莞贵人往御膳房的方向去过。你们俩说说,是也不是?”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答道:“奴婢瞧见莞贵人身边的槿汐姑姑往那个方向去了。奴婢想着,莞贵人一向倚重槿汐姑姑,想来莞贵人就在一旁。”
华妃似笑非笑地看着甄嬛:“本宫记得,莞贵人当日的确出去了许久,身边跟着的,也的确是槿汐。月黑风高的,若是莞贵人身边没有跟着槿汐,反而要叫人怀疑了。”
华妃又想一想,继续说道:“那么,若莞贵人的确去了御膳房,谋害温宜公主的罪名,莞贵人少不得得担着了。”
甄嬛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不露山水,只是含着一丝委屈,柔柔望向皇帝:“臣妾并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看一看她那张熟悉的脸庞,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惩治甄嬛,只是松了口风:“莞贵人可有在路上遇见什么人吗?或是与什么人同行过?若是有的话,尽管说出来,也好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