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琉璃》殷德希

4、第四章 孽缘

　　入春的皇宫，到处是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我见不得太多花花绿绿，就让水桃把海竹轩院子里的花盆撤了一大半，又想把房里洋红色的绸帐换成了淡雅的浅绿色，要知道每天面对着这么大红大紫的屋子，我的神经都要衰弱了。
　　水桃还不死心，一整天都在劝我，“公主，这洋红色的绸缎子看起来多漂亮，比那个绿浑浑的看起来精神气多了，咱就别换了吧。”
　　我正趴在书桌上完成太傅的作业，于是头也不抬道，“你看那颜色，艳成那样，俗不俗啊。”
　　水桃没吱声，到是一旁的风启开了金口，“禀公主，那是皇上选的颜色。”
　　皇帝爸爸选的？我停了笔，看了眼满屋子的洋红色绸帐。父皇的品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纳闷。
　　“那算了，晚些父皇来了我自个儿和他说去。”我又蘸了点墨汁，继续在宣纸上泼墨做文。我是个标准的现代人，平常圆珠笔钢笔用的随性自如，现在穿到了古代，不得不用毛笔写字。早知道我小时候就去学书法了，省的现在生不如死。
　　“小承天要找朕做什么呢？”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房门口。
　　水桃和风启正要行礼，他轻描淡显地一摆手，免了。
　　我跳下桌子，奔到皇帝爸爸面前，直接往他怀里一倒，“父皇你来啦~”
　　我的尾音拖得很长很长，长的我自己都开始鄙视我自己，唉，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学小屁孩撒娇。
　　明宸帝轻轻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然后习惯性地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父皇么。”他微笑，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瞳凝视着我。
　　“父皇，我不喜欢屋子里洋红色的绸帐，我喜欢那种淡绿色的。”我眨眨眼睛，装作很认真的表情。
　　他愣了愣，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了我半响，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
　　“朕以为你会喜欢，你以前的屋子都挂洋红色的……”他轻轻地吐出这句话，似乎有种淡淡的哀伤沉淀在他的眼睛里，琥珀色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又是这种恍惚的表情。和他相处五年多的时间里，这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出现了太多次，他总是用这种哀伤的眼神凝视着我，那儿似乎揉进了多少我无法理解的感情在里面。
　　那种欲言又止的无奈，无处宣泄的思念，和缠绕不休的情结。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洋红色……？
　　这个男人，莫非无意识中把我当成了那个早逝的至爱了……？
　　这个念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可是他的亲生女儿，长得再怎么像也不能这样呀。希望是我多想，穿越再加上□□，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啊。
　　我连看都不敢看他，眼睛赶紧往别处瞄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幸好他很快又恢复以往那个宠溺女儿的好爸爸形象，将我放回地上，微笑道，“小承天喜欢怎样就怎样吧，父皇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大大呼出一口气想，你快走吧快走吧。
　　没想到他又转了回来，在我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微笑着弯下腰来。
　　他吻了我。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光洁的额头上，就像天使的羽翼不经意间扫过一样，轻轻的，淡淡的。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

　　他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了，我还犹自浑浑噩噩地呆在原地。
　　半响，我问水桃，“我父皇和母后以前是不是很恩爱？”
　　水桃赶紧点头，“皇上和皇后那可是神仙眷侣啊。皇上以前可宠皇后娘娘了，每天早朝后都会回寝宫看娘娘。娘娘生辰时，皇上都会在宫里放烟火，还唱小曲逗娘娘开心呢。我记得娘娘以前喜欢在房里挂洋红色的绸帐，皇上每年都会亲自选好了料子送来……”

　　“她喜欢房里挂洋红色的绸帐……”
　　朕以为你会喜欢，你以前的屋子都挂洋红色的……

　　“她生日的时候，他会在宫里放烟火，唱小曲逗她开心……”
　　举国百姓都知道，每年承天公主过生日，那晚皇都会比一年中任何时刻都要热闹。
　　因为明宸帝在宫里最大的广场上放置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发烟火。
　　当它们全部点燃的时候，五色的霞光会映满皇都沉黑的夜空，巨大的烟花铺满苍穹，从天的彼岸开满到视野的尽头。
　　红橙黄绿青蓝紫。
　　那一晚，整个皇都的天空都会被点燃，烧成一大片妖冶的花海。
　　他站在千万人之上，轻笑着抱起我道，“朕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可喜欢？”
　　烟火从九天之上绚丽地落下，直到落进他琥珀色的眼瞳中，融化成一片伤寂。

　　烟火晚会结束后，他会抱着我坐在海竹轩四季常青的竹海中，在月华星光下，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曲子。
　　他唱得很轻很轻，低沉的歌声消融进月光中，铺满一地。

　　这些我都知道，知道却不在意，以为仅仅是帝王对一生至爱的遗孤稍显纵容的宠爱。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帝王眼中的情意，深重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仁德皇后，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让千古一帝沦落至此……
　　真是孽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