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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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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潜抬起头,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眼前的巨塔。
塔极高,黑暗中似一柄万丈千仞的剑直插入地,塔尖耸然如远星,直摘危天。
塔是前朝的神塔,相传延阚族的每一任君主在此登临祭祀天神,作为祭品的“人祀”从万丈高塔直堕而下,坠入绝崖下翻滚吞没的海浪之中。
如今人去塔旧,前朝的神塔现在是一座高处孤寒的牢。
下濒深渊,上悬九天。
徐潜站在巨塔的入口,像是一张惨然空张的口。镀尽风烟的白色石砌层层,海浪般没入塔内无尽的黑暗。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秘谕,明黄绢纸质地微凉,交给塔下看守的千羽卫禁军。对方接过秘谕翻覆过来,便见信上赫然烙印的朱红印章。
赤焰之下落有三粒朱迹,标识着来者的身份乃是金翎卫三行五间里的一个鼎鼎主簿。
守塔的兵士将秘谕还给来人,撤身行了一个跪礼,面前的主簿手持皇帝亲谕,与圣上亲临无异。
“见过主簿大人。”
乌门夹着铁链的顿涩在身后重重掩上,所有的随行侍卫被留在塔外。徐潜在一片黑暗里层层拾阶,没有光,唯一的光源是塔身破败裂缝间漏进来的点点星月,微弱而温柔地沉入塔内阗然的黑里。旧时用来摆放灯盏的石龛潮湿生苔,触及处似滑腻的舌。
塔内死寂沉沉,唯一回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声落在身后,仿佛石入深井。他在那片絮般的黑暗里抬眼,石阶无尽延伸,不知通向的是天端或是深渊。
然而石阶的尽头并非天与地,却是无处逃脱的孤牢。被囚禁其间的人亦非十恶不赦,但却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当今皇帝的心中。
三年前,江湖最大情报组织芥舟一夜崩塌,临安鉴湖大火三日不绝,在所有人都以为整个江湖的秘密都伴随着大火烧光燃尽之时,从焦土之中留存一人,却随即被囚在了这通天塔中。
后来有传言说,整个江湖最深的秘密,其实就在这个人的身上。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六部大臣中更有人联合宰辅上书请命,要求立即提审此人,揪出逆党贼首。
一个时辰之前,金翎卫云字主簿便从殿前得了亲谕,连夜提审通天塔中的死囚。
徐潜止步,牢笼的入口近在眼前,门两旁各站了一个异族守卫,目光炯炯地看着来者。
他尚算是个八尺男儿,却在这两名守卫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出来,那两人手臂上的虬结筋肉几乎抵得上徐潜一人四臂,有这他们在此,纵有劫狱者只怕也会被立刻撕成碎片。
徐潜立定了,再度从怀中掏出那份秘谕来。阗静的孤塔之中,却在这时传来若隐若无的吟哦,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斩断宫门困昭阳,焉有今日这一场。
那吟声缥缈,吊极了嗓子一根线似地晃悠,直吊得人头颅底沁酸,瘆得慌。
而两名熊虎般的守卫像是惯于个中诡谲,听着这声,只嗤笑一句。
那个疯子,又唱上了。
没事儿就整夜唱戏,全都是些囫囵乱文,想来脑子也糊涂了。
徐潜叩着关节,蹙眉。
怎么回事?
大人进去就知道了,这人打来时就已经疯疯癫癫,不清楚了,刑兵二部的大人早已在里面等,大人还是勿要耽搁为妙。
得了准许,徐潜一路进去,穿过冗长而晦暗的牢房,里面空无一人,只在尽头处有明亮烛火。在那里,刑部兵部两位高堂上客正襟危坐,空出的第三把椅子,明显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主簿大人,你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