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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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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是五月节,众人都是怀里揣着粽子出的门,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夏至过来好一段时间,马也是有气无力地拉着板车,沉甸甸的箱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领头的是并驱前行的一红一白两匹骏马,红的是大宛马,白的是罕见的照夜玉狮子,马背上坐着身形极为相似的两人,都是一身白衫一顶斗篷,这么看着像是双生子。板车周围错落着数十名家丁,蓝色戎装,腰间配着剑,背上也都背着弓箭。
此时走的是官道,前后没什么人烟,左右又是些林木,安静得出奇。
“吁~”玉狮子上的少年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来,五指修长白皙,看着就是养优处尊的主子,“大家就地活动活动。”
“是,三少。”这些人显然训练有序,就地将板车团团围住,三个家丁合力给马套上特制的软甲,红马上的少年环顾一周,猛地将目光对准一处,快速在腰间一抹一收,一道白影嗖地将一处林木打了个缺口,狼狈地跌出几个人来。仔细一看,原来少年手里握着白色长鞭,平日里缠在腰间,用时才抽出来用。
“哪来的山野莽夫,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东西。”又是一记长鞭袭来,几人就地打滚,免不得身上被留下几道红痕,隐隐渗着血。
“放肆!”埋伏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饿虎下山一般向少年扑过来,几个家丁看着事态紧急,纷纷喊着“大少小心”。大少不慌不忙,一手长鞭密不透风地朝对方甩去,被迫无奈之下对方只能护住要害,往后退出攻击圈。
身上多了不下十道血痕,对方也只能先按兵不动,狠狠瞪着这看起来就是很好欺负的少年,暗骂手下这帮人怎么也不探听好消息再埋伏人家。
“你是这一带的那个土匪?大虎子?”大少左右扫了一眼因为大虎子贸然跳将出来而纷纷冒出来的看起来过得很惨淡的人,“看来你这土匪当得不怎么样嘛。把咱们的招牌立起来。”
“是,大少。”家丁齐声应着,手脚利落的从箱子中间抽出一面大旗,随即插上旗杆,绣着“江”字的红色大旗迎风招展,三少一跃而上,足尖点住顶端,抱肘:“帅不?”
“帅。”家丁极为捧场地迎合着。
大少回头看了眼耍帅的三少,再回头看明显被震住的一群人:“怎么?还来不?”
“你们是江家的人?前面镇上的江家?”大虎子也顾不得被大少打了的仇,紧张地问。
“听起来像是混不下去了,想来投奔我们家?”三少俯身问,足尖清点落到大虎子面前,“我们家现在不缺人,你们走吧。”
“启程。”三少话说得这么有底气,一行人抖擞精神就要绕过去。大虎子突然抱住红马的前马腿:“素闻大少义薄云天,跟梅君子又同为好友,这里有天大的冤情要大少跟梅君子主持公道啊。”
“哎哟?”大少趴在马背上,隔得近了大虎子才发现大少是圆脸杏眼,其余不敢多看,“有冤情就上衙门申诉啊,新上任的是个好官呢,再不济,你再来府上找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少支起身子,“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人人都不信官府信那些江湖草莽,这世道,该是乱成什么样子。”
大虎子默默松开双手,红马与他错过,突然一个瓷瓶落到他怀里,抬头一看是三少:“那家伙出手没分寸,这是你该得的。”
说完一行人溜溜达达继续前行,等到人走远了一群人围上大虎子,叽叽呱呱地什么话都有。
“行了,”大虎子站起来,喝停,“大少说得对,我们上衙门。胆大的跟我走,没胆的回去看山门。”
……
山水镇是个不大的镇子,平静祥和,依山傍水的。只是这山连绵不绝,这水也只是山涧,人口不多,镇子里的人多的是商贾之家,门门户户多少也有些门面在本地。这其中又出了个比较奇特的江家,这一家最初是马场起家,后来慢慢发展出酒楼跟药庐,管事的也从原来的老爷一夜之间换成四个年纪十岁上下的半大少年。但人都说莫欺少年穷,这四位说起来年纪不大,本领却是有的。
大少跟三少各自负责马场跟药庐,时而天南地北地跑,二少管酒楼,也是鲜少露面,就四少年岁尚小,困在私塾,每日乖乖读书背书,俨然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一行人赶在午饭前到达家门。江家虽说有点家底,但毕竟穷苦惯了,一切从简,宅子也只是普通的大宅子,门口也没有个守着的人,就连门口的狮子也是没有的,唯有大门两边贴着的隽逸肆意的对联能看出此间主人的不凡。一行人自食其力把箱子接连搬入外院,管家听到声音才知道大少三少回来了,喊了些许人来帮忙。
“家里怎么变样了?”大少拿下斗篷,环顾四周。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外院两边种上草木,走廊也是挂着风铃,来往的丫鬟明显多了几个眼生的。“得罪人了?”
“是四少的主意,说是家里太冷清了。”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把大少脱下的斗篷放在臂弯里,“不止前院,后边能改的都改了。”
“这次回来,我们至少能呆到秋猎。”三少也是把斗篷递过去,却是圆脸桃花眼,整个人白白嫩嫩的。
“哎,四少肯定高兴。”得了准话,管家也就安心地转身安排其他工作。
“二少在哪?”顺手拉过一个丫鬟,大少仔细看了看腰牌,发现是梅园的人,牌号廿三。
“二少一大早去了酒楼。”廿三是新来的,但好歹有些眼力,认真回答大少的问题。
“把梅一喊过来吧。”大少又吩咐。
“梅一年岁已到,前几日已嫁为人妇。”梅二款款走来,身上已经不是江家丫鬟的衣服,而是另做的绣花新衣,“这个月该我出嫁了。”
江家待人不薄,凡府上丫鬟都是捡来的孤儿,年岁到了该嫁该娶决不亏待,秉着待字闺中的传统,府里的丫鬟都是按各自的厢院和入府顺序起个贱名,等到要出嫁了才起个好听的名字。算起来,梅厢房的丫鬟倒是嫁的多,现如今也就剩下梅十二之后的人了。
“取的什么名字?”三少跟梅二感情还好,此刻也是问上一句。
“二娘,梅二娘。”二娘给三少行礼,当初她落难差点被卖入青楼,是三少路过救了她一命。“二娘拖到今日,是想亲自给三少道谢。没有你三少,就没有今日的二娘。”
“二娘言重了。”三少连忙把人扶起来,“嫁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一出口,大少在旁边突然就捂嘴嗤嗤地笑:“你忘了?梅二跟我们马场的付长贵好上很久了。”
梅二娘脸上飞红,她今年也不小了,一直拖着不肯嫁,最终还是被木讷老实的付长贵的痴情打动,傻傻的就应了。当然这事也亏了大少跟二少提了一嘴,二少才大手一挥把梅二赐出去。以后二人自然还是在江家手下讨生活。
“那可得好好办。”三少也是知道付长贵这个人的,嘴上开着玩笑,顺手拉住大少,“走吧,跟二少讨个吉利去。”
“好咧。”
两人跟梅二道别后双双往酒楼赶去。
这酒楼没什么特别的,前边是普通的二层竹楼,后边是独立的院落跟二层客房,菜牌就刻在二楼的栏杆外侧,用来做挂饰的是酒坛,正对着大门的是柜台,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堂有用屏风隔出来的地盘,也有或说书或唱戏的台子。菜价也是明码实价,打的是童叟无欺的口碑。而酒楼的名字也只是两个大大的“酒楼”二字。
今日酒楼的生意不错,来来往往的人接连跟两人打招呼,有些不相熟的也是笑着跟两人点点头。
“你说,那个大虎子会不会来这边弄个镖局什么的?这样我们就不用自己送货了,每次都要这样往外跑,再回来我怕虎崽都要不认得我了。”大少捧着脸,一身风尘仆仆的打算先蹭饭再说。走在路上还不忘跟相熟的人打招呼。
“他那事,一时半会官司打不完,你就认命吧。”三少相对冷淡些,但调侃人来一样的不留情面。
“哎,如今这世道艰难啊。要是每户人家都跟咱们似的,那得省了多少事啊。”大少摆摆手,伸手揽住三少的肩膀。“看我们家,别说兄弟阋墙了,就连吵架都很少。”
“你觉得你吵架跟打架哪个能赢我们?”三少斜眼看他,“小心你的零花钱被二少扣光了。还有这次比之前多花了不少钱,你想好理由没?”
一听这话,大少好好的笑脸瞬间吃瘪:“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说是被我吃了!”
“都怪你那么能吃,那么胖了还又懒又能吃,小心胖死你。”三少不怀好意地戳大少的腰,一戳一个坑,“绝对胖了。”
“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吃了不少!”捂着腰退开几步,大少不甘示弱地反击。
不过玩过头的两人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酒楼,门口的跑堂刚想把两人叫住却被闻声而来的二少制止,而本来打算好好夸奖二人的二少直接黑着一张脸把两人叫住:“站住!”
“你们刚刚说什么吃了来着?”
在同行来说,二少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一双狭长的锐利的桃花眼,挺立好看的鼻子跟薄薄的双唇,带着点婴儿肥,少年老成,看起来就不好相处。不过二少有些手段,除了酒楼是他一手操作之外马场也是他暗箱操作,谁在他手上好像能占到点便宜,但实际谁被谁占了便宜还真是说不定。
不多一会功夫,洗漱干净的两人才被允许坐在雅间里,对着一桌子美食只敢流口水不敢动筷。
“算我怕了你们了,吃吧。”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二少一挥手宽恕二人。两人瞬间抛开顾虑,大快朵颐。
“我听说,早先前边山上的土匪去了县衙门,”二少慢吞吞地说着,修长的手指抹过杯口,笑着看大少被一口丸子呛住,死命咳着。“可惜被人赶了出去,反而求到我们府上来了。你们说,这事奇不奇怪?”
好不容易把拇指大小的丸子咳出来,大少刚喝进去的一口又被二少一句话呛出来,三少嫌弃似的给他拍背:“你个不争气的,一句话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不过说来也才这么半天的事,他三少可不信二少那些话,多半这些又是二少的猜测,用来诈大少这个藏不住事的刚好,看反应就能知道这事真假。
“你还真会给家里添麻烦。”拍手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撤了换新的,二少掏出帕子让三少给他擦脸,“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哪天我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无非就是家里长短爱恨情仇,能有什么大事?”抢过帕子擦擦眼泪,大少忙着反驳再慢慢顺气。三少一听这话也是挑眉:“我倒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真知道那件事呢,原来你也是胡来。”
“怎么?难道是什么祸及九族的大罪?”看两人一脸严肃,大少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又闯祸了。“还是满门抄斩?”
“那倒不至于。”二少叹口气,刚巧伙计把新的菜肴换上,让人带上门,关好窗,这才开始说话,“那个土匪原本是个走江湖的,入赘给一家富户当姑爷,后来不知怎的,好好的一家子睡着睡着就没了,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当地的衙门也就当做普通的案给结了。”
“怎么会睡着睡着就没了呢?肯定有蹊跷啊。”这次学乖了没嚼丸子,大少一手抓着鸡腿显得愤慨异常。“他是不是真的来我们家了?我跟他去看看。”
“老实点,话还没说完呢。”三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抓住他的手拿鸡腿堵嘴,“这事还有另一个说法。”
“这个我倒是没听过,你说说。”二少刚刚说的是听前几日说书人说的,那时也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记得是有另一个说法来着。
“那家富户祖上干的是冥活,民间传说是会一些邪术,中间是出过事,这才改个营生。据说入赘也是迫不得已的,可惜后来一大家子还是没了,官府查不到什么也是因为突然一把火把一切烧了个干净。整家人也就土匪一个活了下来,呆了几天牢房,结果跑前边山上当山大王。”三少娓娓说来,但是这口音听着有点中原那边的味道,不像本地口音。“这都是在路上听来的,不知道真假。”
“这个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一个鸡腿下肚,大少往嘴里扒拉扒拉几口饭。
三少白他一眼:“这不就是我们在路上一起听来的吗?”
“额,好吧。”大少耸耸肩,“可是怎么就跑我们前边山上去了?还找梅君子?”
“八成是病急乱投医吧。”二少拿筷子敲敲桌子,“你们最近行事小心些,特别是你(筷子指向大少),少给我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