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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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她的这条命是小姐给的。
由于家乡的洪灾而流离失所，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她就被自己的父母挂牌卖了。
自己的价值就这样了吧，年幼的她这样想着，给家人换取一袋足以救命的粮食，让自己家的香火能延续下去，也算报答了父母、这个世界给自己的所有恩惠了吧。
这种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并给予她生存价值的就是小姐。
虽然小姐只是从车轿的窗户中探头看了一眼，并指着她以两倍的价格买下了她。
她在之后经历了无数的训练，最终在一年后成功成为了小姐的贴身婢女。跟她一同训练的还有很多，都是只比小姐稍长几岁的女孩，她知道，这是在训练从小跟着小姐的家仆，以后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她也知道，自己最开始并不是最被看好的一个，但是这又如何，她可是被小姐本人亲自选中的，她和小姐的主仆缘分，早在第一面时就缔结了。
她陪侍小姐的第一天，就有幸见证了之后被人津津乐道的“金屋藏娇”的一幕。
那时的小姐，是真的很幸福吧，就连笑容，都好像在闪光一样。
那时的她看着对小姐笑得温柔的小小男孩，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守护这两人的决心。这份决心，在她守着小姐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沉淀，更是在亲眼见着两人携手共看江山时达到顶峰。
但她没想到，这份青梅竹马的幸福，在权利面前，居然塌陷得这么快，不，也许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誓言与交易上，就如同摇摇欲坠的黄沙城堡，都不用风吹，自己就倒了。
她很想为小姐做些什么，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不管是公开还是私下，那个黄袍加身的人都没有流露出半点对结发妻子的往日情谊，小姐养在深闺中，对外面的事情所知甚少，但她们可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帝王散播的信号。
现在，已经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改变氏族终将到来的衰落了。
那么，只能从源头下手了。
（六）
她的暗杀失败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位帝王有多么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光护卫暗卫一大堆，他本人也是练出了一身好功夫，从小到大遭遇的大大小小暗杀无数，不说司空见惯，但至少遇到了是不会慌乱的。
她知道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但是就算是再小的成功率，她也想拼一拼，总好过看着小姐日渐消瘦但一无所措，那样无所作为的自己让她憎恨，让她想到了以前那个无力的自己。
还未近身便被隐藏的暗卫制服的她抬着头看着那个明明面无表情却显得高高在上的帝王，内心突然感受到一阵轻松，于是她便笑了出来。
“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他皱了皱眉，喃喃道：“原来阿娇……想让朕死吗……”
“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为，与皇后无关。”她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帝王。
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如果因此连累了小姐，那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手斥退身边的护卫，起身走到她面前。
这是相信了她的话吗？虽然以这位的多疑性格来说很可疑，但是这也是个机会，第二次暗杀的机会！
她的目光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步伐移动，在心里计算着起身袭击的最佳时机。
“你说……这是你的个人行为？不是陈家的命令？真的……不是皇后的指令吗？”声音有些颤抖，面前的人已经有些失神，最佳时机了，事不宜迟，机会失不再来。
她抖开刚刚尽全力摆脱的绳索，快速上前将手上的簪子抵住面前人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是卡住后颈防止逃脱。
只差一步了。
只差一步小姐就能解放了，就算以后会失去自由，但是至少能保住性命。
她手中的簪子的尖端抵着流着温热血液的白皙脖颈，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小姐烦恼地挑选合适的衣服，只为和他出门逛灯会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如果死了，小姐会伤心的吧。
会有多伤心呢？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要辜负小姐？”
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小姐明明……明明那么好……”有温热的液体在眼中汇聚，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咬咬牙，任凭晶莹的液体滴下，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很好，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被簪子的尖端微微刺出一点血，但他恍若无知无觉：“她很好，是我不好……我不能保住她，但是我不愿意放手……”
她被这个答案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凶器拿远。
（七）
她最终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小姐身边。
从此她的任务多了一个——保证小姐的安全。
这件事虽然她平时也有在做，但是这以后，却是多了两分底气。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把小姐的状况报告给皇帝信任的一个影卫，由他传递给皇帝。
那之后几日，定会有解决当前问题的东西出现。
如果她报告小姐身体状况不佳，过几日影卫就会交给她没有标签的瓷瓶，装的是进补之物，让她悄悄加到小姐日常喝的药里。如果报告小姐食欲不振，过几日必然会呈上几道酸甜开胃的小菜。诸如此类。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小姐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真正振作起来。
她不再试图解这个局，因为本来就是无解的。
她只是看着，看着陈府的眼线被慢慢替换，看着宫外慢慢流传起小姐“娇奢浪费”“任性妄为”的谣言，看着小姐每日对着高高的宫墙静静地发呆。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看客，也只能是一个看客，看在帝王与氏族的周旋中，一个弱质女子的爱情就如水中浮萍，在风浪中苦苦支撑。
（八）
她最终还是被皇帝调走了。
小姐身边最后一个陈家人已经走了，这是帝王发布的动手信号。
这个人不会不知道那个木簪对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其掰断了，这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做出皇后失宠假象的又一种方式？还是为了消去心底的最后一丝迷茫？
她看到殷红的血握在帝王的手心，那个表面的形象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仿佛永远不会受伤、不会流血。
但是，不会流血的人是不存在的，刘彻也是，小姐也是。
她在看到帝王手中修复好的木簪后，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
“你做得很好，以后……”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有一丝裂纹的木簪，有些出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以后就暗中保护她吧。”
木簪就如人心，一旦破坏了，便会留下裂缝，就算修复得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如果这时候劝说有用的话，这两人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九）
小姐最终还是进了冷宫。
冷宫的日子很平淡，没有了众多莺莺燕燕的烦扰，服侍的人虽然少了，但是做的事却一点不少，吃穿用度看上去精简了很多，但真正要用的东西不仅不缺，甚至还有盈余。
小姐越来越喜发呆了，有时候躺在榻上一整天，不吃不喝，眼神涣散，却固执地看着窗外，不愿移开视线，就好似窗外有什么东西，不看就会一点点流失。
她知道小姐在看什么，却无法阻止这虚妄的想象，只希望那个男人承诺的那一天早一点、再早一点。
不然，她就带小姐逃出这个牢笼。
她没想到到最后，这两个选项都只是最美好的计划。
拉住小姐的手时，烟雾已经蔓延在整个殿中，直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而小姐只是一味重复着那个遥远的誓言，根本没有跟她一起逃出去的打算。
“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火势，这么短的时间，还专门挑没人的时间，可能是偶然吗？”听到这句话时，她愣住了，难道，这一切真的是那个人的计划吗？一边装作情深义重一边谋划害死结发妻子？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人的城府该是深沉到了怎样的地步，那个人，真的有爱人的能力吗？
一个恍神，她被推出了门外，被锁在那间小小屋子的外面，她拼命地拍着门，用尽全力想用周围的东西将门砸开，但是那扇小小的门却无比坚固，她也因吸入过多烟雾而变得头昏乏力，摇摇欲坠。
迷糊间，她似乎听到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阿娇！！！！”，有人一把推开烧得所剩无几的门冲进去，有人抱起她向外走，她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看到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身影抱着一具烧得焦黑的躯体，微弯的脊背似乎在无声地哭泣。
小姐……
（十）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圈服侍的人。
她默默地看着那些人将她所熟悉的、属于小姐的饰物戴在她头上，只觉得好笑。
梳洗完毕后，她见到了那个帝王。
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之前眼中翻滚的痛苦已经凝结，沉淀在更深的地方，一眼看过去，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好像包罗世间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依旧住在整修后的冷宫，并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小姐的一言一行，皇帝偶尔会来坐一坐，每次也不说话，只是像以前的小姐一般，看着窗外出神。
那天是小姐一周年，当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披着发悄悄走到外面，静静看着爬上树梢的弯月。
小姐，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发，笨拙地盘了一个妇人髻，最后用一只木簪固定。
她没有回头，感觉到肩膀处的衣裳慢慢有湿意，一个哽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娇……阿娇……都怪我，原谅我……阿娇……你回来好不好……”
她没有回头，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然后变得一片静寂，才伸手摸了摸脑后。
一支带着裂缝的木簪。
碎裂了，就永远不可能修复了。
她没有资格被原谅，他也是。
也许百年以后，再次见到小姐时，她就能鼓起勇气，笑着向小姐乞求原谅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