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二未满

5、缘起

　　我是梧桐，我杀了他。
　　他又要离开我了，我很害怕。
　　我们从未分开过——
　　我和他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一个已经死掉了的村子里。
　　在很久以前，它也繁华过，热闹过：飞翔的鸟，欢愉的人。
　　但鸟飞了，人走了。
　　他们去了外面。
　　外面有什么好呢？
　　让他们抛下这个地方，让我们孤独的留下。

　　在很小很小的时侯，那棵梧桐树下，我和阿古总是坐在那。
　　阿古问我：“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去哪里了？”
　　我抓了抓白色的裙子，想起爹离去前拉住我的手，把我托付给老人，摸了摸我的头发，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的背影。
　　我：“他们去了一个可怕的地方。”
　　阿古：“可怕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去？”
　　我：“他们犯错了，要被惩罚。”
　　阿古：“犯了什么错？”
　　我：“他们离开了我们。”

　　村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老人们逝去了，没有人回来。
　　我告诉阿古说：不要伤心，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们每天到梧桐树下，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
　　阿古看着从梧桐树上落下的叶子，目光向远方:“梧桐，我想奶奶了，我想她做的糖。”
　　我歪头思考了一会，告诉他:“我给你做，做糖，很多很多。”
　　阿古笑了一下。
　　“梧桐，你真好。”
　　第二天，阿古送给了我一个鲜红鲜红的风车，风车被风儿吹着转啊转，像一个小太阳。
　　我跑啊跑，跑到一块大石头上，阿古就在梧桐树下，我高举起风车，向着阿古的方向喊着：
　　“阿古——阿古——”
　　声音被吹得很远很远，像断了了弦的风筝。
　　我们，我们一起活着。
　　活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很孤独，但我们有着对方，我们是树藤和风，缠缠绕绕，密不可分。
　　白天，我们嬉戏。
　　夜晚，我们拥抱。
　　我们会有孩子吗？
　　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阿古亲吻我的额头，把我抱得紧紧的。
　　真好。
　　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也会在一起的，我那么那么需要他。
　　我爱他。

　　一切的美好却那么血淋淋的被打破——一个人，一个外人出现在了村子里 。
　　他的身上带了许多我们没见过的小玩意，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小机器，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相机。
　　他询问村子只有我们两个吗？
　　又问了我们的年龄。
　　他喋喋不休，手舞足蹈，我拉了拉阿古的衣袖，却不被理睬。
　　阿古笑着，笑得很好看，眼睛亮亮的，整个人仿佛都张扬了起来。
　　我突然的，产生了害怕。
　　阿古和外人一起讲了很多话，还让外人住进了我们的房子。
　　在床上，我抱紧了阿古，不说话，阿古只是摸摸我的头便转过了头。
　　我可以感受到，阿古的心跳，又快又强健，阿古很激动，很开心。
　　这源于一种我们埋于心底的渴望——孤独的渴望。
　　我看着阿古与外人愈加的亲密，而与我，越加的冷淡。
　　我曾在夜晚恶毒的诅咒那个人，诅咒他死掉，诅咒他快点离开。
　　在那个人问出，要不要一起离开的时侯，我甚至想杀死他。
　　阿古和我是属于这个村子的。
　　梧桐树才是我们的根。
　　我吻上了阿古，死死的吻住他，像在要他，他要清楚的知道——这儿才是他的一切。
　　最后，那个人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片:
　　穿着白裙的我和阿古站在一起，挽着他的手，笑着。
　　背后是那棵茂密的梧桐树，树叶落下，在画面中，遮住了阿古的眼睛。
　　阿古留下了。
　　但害怕的种子已经在我心中深埋。
　　多疑，暴怒，神经质。
　　阿古的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都能引起我的争吵。
　　我们的关系，像沉寂已久的爆炸开来。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他抱我。
　　粗暴的对待我。
　　是的，他在，他在我的身边。
　　我请求，请粗暴的对待我。
　　发出喘息的声音。
　　他是不是爱我？

　　我杀死了阿古，把他埋于梧桐树下。
　　我把树上掉下的叶子一片一片捡了起来，埋进深土里。
　　我亲吻土地，低声的说，像对阿古说：要努力的吃饭。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去了村子离去人的地方。
　　那可真大。
　　我看着那一切，我在那生活了许久许久。
　　久到我快忘了村子，忘了梧桐，忘了阿古。
　　我买了一个风车，那个风车比阿古做的漂亮多了，精致的花朵装点在风车上。
　　但它不会转。
　　没有风儿。
　　我突然想回去看看，我穿上红裙，带着用彩纸包裹着的糖果。
　　我回到了村子，那儿更加破败了。
　　我坐在梧桐树下，给阿古捡叶子，每七天我都会回去。
　　直到——
　　我看见了他。
　　阿古。
　　那个小孩，是阿古吗？
　　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笑起来，真好。
　　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