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昱心

7、十六岁的雨季四

　　转眼又进入夏季，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大火上不断沸腾的大锅，而那些可怜的高三学子就像那在锅边团团转的蚂蚁。晚自习铃一响，所有学生一股脑的冲出教室，还有三天就高考了，现在所有人走路都恨不得用飞的。整个教室只剩下边煜文一个人淡定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突然放在书包里的手机传出一声震动，边煜文疑惑的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谁会给他发短信。看了一眼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边煜文拿出手机翻看，一张照片立刻映入眼帘，照片中一个男生正在亲吻另一个男生，赫然是纪橙和自己，而背景是一家餐厅。没过多久，有一张照片发送过来，这一次，照片中的两个男生正亲密地牵着手从餐厅里面走出来。随后更多的照片传过来，背景却换成了一家夜店，照片中纪橙和许泽在一起跳舞唱歌。原本这场景没什么可以被人诟病的，只是这背景太过令人遐想。其中有一张还拍到两人即将一起进入一个包厢中。而照片的时间显示是在不同时间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子正趴在纪橙的身上，两人正亲密地交谈着什么，地点也是那家夜店。
　　边煜文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包，走到窗边拨通了屏幕上显示的号码。
　　“哈哈哈，边大少爷看到这些照片感觉怎么样？真没想到你的宝贝弟弟是个那么辣的货色，我只是打个架都能被退学，你说学校里的人若是看到这些照片，你弟弟在学校里还待的下去吗？”
　　“陈斌？没想到你都被退学了还这么不安分。”
　　“边煜文，同样都是打架，凭什么你打伤了人只是记过处分，而我要被退学。不就是成绩好了点吗，你说那些老顽固要是知道他们心目中最出色的学生没有参加高考会是什么表情。”
　　边煜文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直说，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三天后我不想在学校里看见你，一直到高考结束为止。否则我就让纪橙永远不敢出现在一中。”
　　“就凭这些照片你也想来威胁我吗？”
　　“放心，会让你满意的。”陈斌在一声冷笑之后挂断了电话，过了几分钟，一段录音传到了边煜文的手机上。在十几秒钟的电流声后，终于传出正常的人的说话声，尽管说话声很轻，但边煜文还是一下子听出这是纪橙的声音，还有另一个陌生人。
　　“纪先生，从诊断结果来看，你确实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目前已经排除遗传基因的可能，你应该是后天环境造成的。可以给我简单介绍一下你家里的事吗，我好更快的找出原因。你不用紧张，我这里全程保密。”
　　“我父母三个月前去世了。”
　　“抱歉，那么你是在你父母去世之后才开始出现抑郁症状的吗。”
　　“不是。”
　　“好的，纪先生，可以请你详细的说一下你现在心里最困扰的事是什么吗？”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后，纪橙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我的哥哥，但他不是我的亲生哥哥。”
　　“没关系，别紧张，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件事吗？”
　　“嗯。”
　　“那你们有开始正式交往吗？”
　　“没有。”
　　“那你们现在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一个深呼吸后，纪橙继续说道：“之前，我曾经和他上过一次床，只是后来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录音到这边断了，接下来再没有东西穿进来了。边煜文仍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保持一个姿势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班主任过来提醒他该回寝室了。
　　这一晚，边煜文注定不能平静入睡。半夜，等到寝室里其他人都睡着后，边煜文起身走到阳台外。今晚的夜很黑，整片天空像一块黑宝石，没有一丝杂质，没有月光，没有灯光，连唯一带来些许凉意的微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边煜文打开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的是纪橙明媚的笑容，边煜文记得那是纪橙九岁时第一次对自己笑，被自己很激动的拿手机拍下来，后来设为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直没改过。边煜文脑海里想起那个陌生男人的话“纪先生，你确实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抑郁症？看来是自己这一年来太忽略他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发现。看着屏幕上那张纯净的笑容，边煜文心里豁然开朗：真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只要以后还能看到橙子这样的笑容，一切就值了。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必须发出代价，而自己从来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
　　拿定主意后的边煜文并没有立刻回去休息，而是开始思考另一件事，如果不参加高考，那么自己必须给父亲一个交代，尽管自己最终都要接手VK娱乐，但父亲从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VK娱乐是边父用几十年时间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事业。当时A市还没有被开发，而边父那时只是A市一个小镇中的穷青年，在读完高中后家里再也拿不出钱供他读大学，哪怕他当时考了全市前三，依旧只能选择外出打工。这就是为什么边父非常重视边煜文读大学的原因了。边父是个果断而且有头脑的人，当时H市只是个二线城市，但边父有自己的主意，既然读大学已经不可能了，他毅然选择一边打工一边自学投资管理。在那个众人只知赚钱和花钱的年代里，率先攒下了自己的第一桶金。随后更是趁着影视业刚刚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凭借自己的人脉和实力打造了VK娱乐帝国。
　　边煜文虽然现在没有父亲那样魄力和胆识，但他却也是个果断的人。一旦决定放弃高考，边煜文就不会再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高考前每一所学校都会放假一天，让学生回家休息整理。而原本应该在家中做最后冲刺的边煜文此刻却在收拾自己的衣物，桌子上放着一张上午去H市的机票。收拾完后，他走到桌旁，用钥匙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银行卡，几张存折和一些证件。或许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低调出行的边煜文，手中已经拥有将近几千万的存款。这些都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成果，有些是他父母从小给他的巨额生活费，有些是爷爷奶奶去世后特意留给他的财产，而更多的是他近三年来不断投资理财赚来的。尽管边父每年留在边煜文身边的时间很短，但他在金融方面的天赋很好的遗传给了儿子，而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也令边煜文从小对经济非常敏感。如果边煜文如期参加高考的话，应该也会选择金融学之类的吧。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十分钟前，边煜文用打火机亲手烧掉了手中的准考证，没有丝毫犹豫。做完这一切后，边煜文只留下了一张字条：爸，对不起，我不想参加高考了，等我回来以后会给你一个解释。随后就离开了A市，而关于他的行踪只有一个人知道。
　　四天后的深夜，边煜文从A市的机场中走了出来。短短的四天，A市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而在许多人眼里，一切都已经是天翻地覆。在边煜文离开后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得知他的不辞而别。无论是纪橙还是匆匆赶回的边父用尽所有办法都没能联系到他，所有人都在焦心地等待着他。如果纪橙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在边煜文离开的当天，许泽也同时请了病假，然而当时的纪橙根本无暇顾虑这些。
　　站在灯火通明的别墅门口，边煜文深深地系一口气，推开门，一个中年男人正端坐在沙发上，边煜文恭敬地走过去，叫了一句：“爸，我回来了。”边父虽然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但岁月似乎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现在的他满脸疲惫，在看到边煜文平安回来后，轻轻地舒了口气，毫无责备的说道：“先去洗澡，然后来我房间。”边煜文在惊讶中回到了自己房间，下一分钟，手机就像掐好时间般的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许泽。
　　“事情怎么样了？”边煜文平淡的问道。
　　“还不错，明天应该就能看到A市税务局局长收受巨额贿赂的新闻了。”
　　“陈斌那边呢”
　　“拍照的人找到了，他说陈斌手上的照片和资料就这么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让他乖乖把东西交出来的。”
　　“多谢。”整个通话不到一分钟就被挂断了。边煜文简单的收拾后，就来到边父的房间。房间门没关，边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房间里没有开灯，带窗外绚烂的灯光足以照亮房间里每一个人。边煜文径直走到边父身边跪了下去。“啪”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脸上，边煜文跪在地上的身体依旧没动。“你说的解释呢？”边煜文握紧拳头，掏出衣袋里的手机递了出去。边煜文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只要父亲想查就一定能查的到，甚至能查到更多。倒不如自己主动交代，至少能让父亲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两分钟后，边父重重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颤抖的将手机砸在边煜文身上，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抬手擦拭了一下额角的鲜血，边煜文平静的开口：“爸，我喜欢纪橙，很多年了，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认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至于那些照片和拍照片的人我都想办法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边父看着眼前这个一副冷漠表情的儿子，冷冷地笑着说道：“还有呢？”边煜文松了松拳头，继续说道：“爸，如果你觉得儿子丢人的话，我可以搬出去，我听说徐阿姨已经怀了您的孩子，您将来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而且刚好可以少一个拖油瓶，不是吗？另外，我希望你不要迁怒到纪橙头上，所有事情都是我主动的。这几天，我去了一趟H市，收购了纪家广告公司50%的股份，您也不用想拿它去威胁纪橙。”
　　“你都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还回来干嘛？”边父站起身，拿过墙边的实心木棍，二话不说抽在边煜文的背上，几下之后，边煜文已经趴在地上无法起身。边父手上力道不减，一边抽一边骂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大本事，防人都防到自己父亲头上了。小白眼狼……”凌晨时分，纪橙在睡梦中听到楼下有救护车的声音，他挣扎起身，走到窗边，发现竟然是边煜文家中，不安的情绪立刻席卷了纪橙的心头。
　　第二天，医院的顶级病房内，边父依旧一脸盛怒的守在昏睡的边煜文身旁，过了许久，边父低沉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自己逞强很好玩是吗？”边煜文闭着眼睛很久过后才回答：“爸，如果我当时告诉你，那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纪橙了吧。”边父沉默了，的确，在他眼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彻底分开，从源头上解决一切问题。只是事到如今，任何争议都已经没有用了。
　　三天后，纪橙终于再次见到边煜文，尽管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边煜文脸上依旧还挂着彩。纪橙心疼地望着他，这么多天的不安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为什么不参加高考，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边煜文一把拉过纪橙抱在自己怀里，用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耳垂，直到怀里的人彻底被顺了毛才放开他。“橙子，对不起，这几天让你担心了，关于高考的事，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爸说明天让我和他一起回H市，直接进入VK娱乐实习，虽然是从最小的职位做起，但也算是一种锻炼吧。等你考上了H市，我也在H市站稳了脚，就可以继续罩着你了。”纪橙不解地望着他，但是看到边煜文无奈的眼神，纪橙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橙子，哥哥不可能考上H大了，这个目标就继承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等你两年后来到H市，那时我就有足够的能力许你一个承诺。”
　　橙子，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你的一生将由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