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许坚志

4、第四章 何必

　　早上第一堂课，阿泰竟然精神饱满的来上课，就一名吸血鬼化的夜行性人类而言，这是非常鲜见的怪事。

　　虽然这堂是数学，在上微积分，他桌上放的却是高一上学期的参考书。没办法，要已经连睡两年的学生马上赶上现今的进度太难了。

　　阿泰有自己的读书计划，他算得上是个聪明人物，只是不喜欢老老实实的上课。

　　对他来说，追求完美是件很笨的事。九十分就算优秀，何必花十倍的力气去追求一百分。如果花半年就能让他考上理想的大学，何必花三年拼命用功。

　　青春只有一次，埋在书堆中太傻。

　　在张佳骏看来，埋在网路游戏中也很傻。如果他打算以此為事业，不管是开发游戏前的市场调查，还是当位职业玩家，卖外掛程式、高等级的人物帐号，还是虚拟货币与宝物都算个事业。但他只是纯粹在玩，不曾追求最高等级、极品装备或是当个城主。

　　「大白天没躺在棺材中，你不怕融化掉？」张佳骏说。

　　「你真当我是夜行性的吸血鬼，光说我，你又熬夜？活像个熊猫，圣戒玩得怎样？」

　　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晚在短短十分鐘内连死三次，还好没正式出村，新手保护还在，死亡没有任何损失，可是被最初级的怪打死！这个耻辱令张佳骏忿忿难忘。

　　第三次飞回重生点，张佳骏才痛定思痛要先把操作练熟再开始练功、做任务。

　　「没玩，我先上网查资料，打算先选定种族还有主修的方向，再开始玩。」

　　张佳骏说什麼也不能让好友知道他在新手村死过这麼多次！太丢脸了，人生的第一个大污点。不对，是第二个！佳佳的变心才是第一个。

　　「这样啊！你也真是的，玩游戏嘛，就好好享受游戏。盲目的追求极品装备，最佳化的配点，那样就不是你在玩游戏，变成游戏在玩你了。」

　　「哪有像你这麼说的。配点当然要依照需要来配，如果你主攻战士，却不加力量，你还玩得下去吗？」

　　阿泰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像抓宠物好了，每个人都只想抓最好、最强的宠物，结果弄得整个游戏只见到那几种宠物，多没意思。盲目的追求完美，分明是在虐待自己，失去游戏娱乐的本质。」

　　瞎话！张佳骏很不屑地看著好友。

　　「我问你，两隻宠物，狮鷲跟剑牙虎，你要选哪隻？」

　　「当然是狮鷲，不但攻、防高，还能带著你飞，不选狮鷲的是笨蛋。」阿泰回答。

　　「这不就对了。」

　　阿泰笑骂：「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难怪圣戒中狮鷲的价格被炒的这麼高。新手跟人养什麼狮鷲，先弄隻剑牙虎来玩有什麼不好，日后有能力自己再抓到狮鷲，感受到换宠物的乐趣那不是很好？何必强求第一隻宠物就是狮鷲，弄得整个游戏只见狮鷲不见剑牙虎。」

　　「哼！」

　　又是瞎话。反正都要换宠物，何必浪费精力去弄剑牙虎，干嘛白费时间培养打算淘汰的剑牙虎。

　　「我的意思是玩游戏高兴就好，像你这样，一开始就上网把游戏内容全查个一清二楚，将任务流程全探查出来，那跟看电影前先瞧过剧本有什麼不一样。还好圣戒才改版，多了不少任务，转生后的种族特性分析还没被研究透彻，要不然我看你连转生要转什麼都决定了。」

　　是决定了！只是在游戏的开头碰上小小的困难，没办法正式开始朝目标努力，完成计划罢了。

　　「张国泰！」

　　「喂，老师在叫你了。」张佳骏说。

　　「喔！」阿泰这才转回去，重新面向黑板看著头顶冒火的数学老师。

　　「我忍你很久了！」数学老师说。

　　「怎麼了？」阿泰蛮不在乎的说。

　　「功课差是你的事，不管你考上北大还是没学校唸，我领的薪水也不会变。不听课爱睡觉，我忍了，可是你别打扰我上课，别影响其他人。不睡觉就聊天，聊天就聊天，还这麼大声，你当我死啦！」

　　「怎麼会？我这人向来尊师重道。老师您熄熄火，生气对身体不好。多亏您还是教数学的，想想看您花五分鐘在骂人，班上的同学就少上五分鐘的课，每个人浪费五分鐘，全班四十二名同学就浪费两百一十分鐘，所以请您别利用上课时间骂人。不过您若生气了，真的忍不住憋著也不好，不妨约个时间，我乖乖的单独让您骂不是很好。」

　　「你、你、你！」数学老师气到说不出话了。

　　「好了，好了，老师您骂也骂了，就别耽误同学们的时间，请继续上课吧！上得好，我偶尔也会捧场听一下的。」

　　老师变成女关公！

　　没见过一个人的脸能气到这麼红的。阿泰真了不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站在朋友的立场，张佳骏支持阿泰，不过站在社会责任的立场则是挺老师，况且数学老师的教学虽然不怎麼样，不过，人家好歹是新手上路还是充满教育热诚的美女。这年头的高中老师肯管学生的不多了，害有理想、有抱负的新老师变成照本宣科的教学机器，实在不好。

　　不提尊师重道，也要有绅士风度，保护美女。

　　张佳骏戳了他两下。当朋友的，就要在朋友堕落前拉他一把，难保阿泰将来也生个当老师的女儿。现在他这麼嚣张，日后报应会落在他女儿身上，也碰到像他这样的学生，不活活气死才怪。

　　於是阿泰自我反省：「好啦！我自请处分行不行，就到走廊罚站。放心，我不是小人，不会到人本投诉，也不会找立委、律师什麼的。男子汉，错了就是错了，我这就去罚站，省得待在教室中让老师瞧了生气。」

　　男子汉！有种，够屌！

　　在全班同学的目送下，阿泰拿著参考书大方地走到走廊，说是自愿罚站，却靠在墙上看他的书。

　　到了下午，张佳骏没打算继续上课。反正他已经由推甄弄到入学资格，不用参加考试，留在教室反而扎眼。

　　做人就该低调，老是在教室内看閒书，万一辛苦準备考试的人眼红，引发校园喋血案那就不妙了。不过，教育部规定管你有没有学校唸，学生就该乖乖上学，不来还是会成為逃学旷课的坏学生，扣操行成绩。

　　来学校的动作不能省，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只要来学校报到，找导师打声招呼，就可以另外找地方（限校园内）从事自己想干的工作。

　　张佳骏想要干什麼？当然是上网玩圣戒，快点把人物练起来，变成超级玩家，然后到佳佳面前耀武扬威，最好还能把她的男朋友打趴当地毯踩！

　　於是，在全班同学比中指的祝福下，张佳骏离开教室跑到电脑教室「自修」。

　　学校的电脑怎麼能跟家裡的比，最重要的VR连接器又是全校师生共用，插头要接到后颈与脊椎连接将电子讯号直接传入大脑。万一某位使用者有病，消毒的工作又没做确实，传染到什麼疾病岂不是倒霉。

　　因此张佳骏直接打开电脑，登入游戏，用滑鼠、键盘进行游戏。真实感虽然差了许多，微调的动作也没办法执行，不过游戏中有五成左右的玩家不用VR连接器，直接看著平面的萤幕，或是载上立体影像头盔在玩游戏。

　　VR连接器说贵也没多贵，大约是中產阶级一个月的收入。学生打工，辛苦三、四个月就可以买到手，大体上就像冰箱、机车这样的东西。

　　问题在於连接器一头接上电脑、网路，另一头要接到人身上，就像电影骇客任务从后颈接上线，连接器接上的地方也要经由开刀后植入接头才能将资讯直接送入大脑。颈脊，接近大脑的地方，要将电子讯号送入大脑。这不是割盲肠还是割双眼皮那种小刀，存有相当的风险，而且所费不貲。

　　张佳骏会接受这种手术就要说到他那位不务正业、好高騖远、只会游山玩水、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死老爸！竟然在这项技术才开发出来没多久，就带著自己儿子去动手术。那时手术的失败率高达千分之七，每千人中就有七位不是手术失败死亡，就是伤到大脑或脊椎成為白痴、植物人或是半身不遂。拿儿子性命尝鲜开玩笑又不负责任的父亲！这是张佳骏心中永远的痛。

　　也许张佳骏会努力追求第一就是受了父亲的影响，要证明自己与他不同，废渣的儿子不见得是废渣！他要证明自己是继承母亲优秀血统的好男儿！

　　电脑教室中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操作电脑。

　　这些人都是校内的精英分子，大半在使用电脑，小半在干其他事情。除了最优秀的学生外，还有些是不够优秀，但家世好透过种种手段获得算是好学校的入学资格的中等学生。最优秀的学生中不乏像张佳骏一样的怪胎，甚至超越张佳骏的天才，这些人有的在读书、做自己喜欢的研究，有的趁机放鬆看点閒书，不过他们看的閒书对普通人而言，就跟天书没两样。开电脑在胡逛网页、玩游戏的也不少，但他们都是「普通人」。

　　张佳骏一次开两台电脑，不用VR连接器，高兴一次使用十台电脑也没人会阻止你。用VR连接器也能一次用好几台电脑，只不过是在虚拟世界虚拟使用电脑。

　　开两台电脑，一台登入圣戒，叫千里製作箭矢。弓箭手有个小小的缺点，箭矢有限。游戏对於弓箭的处理分两派，方便行事的无限弹药，跟限定子弹的自备箭矢，圣戒採较写实，却不方便的自备箭矢派。当然也有便宜行事的地方，如果真的要写实，箭矢不但重而且佔空间，不可能一口气带上好几百支箭。

　　（竟然还要玩弓箭手的玩家学习製作箭矢，我就不信军人除了会枪枝保养外，还要学习自製子弹！这只是给玩家找麻烦，增加游戏的困难度，不！是麻烦度！）

　　普通的箭矢準备一份材料就能生產二十支一组的箭矢，不过这种箭矢没有任何加成，价格也不贵，没有花时间搜集材料製作的价值。

　　圣戒这个游戏不管做什麼事会获得经验，想升级时只要经验点数够，就可以花费经验点数升级。因此靠打怪赚经验，然后把经验花掉就能将製作技能提升。戒石中的技能可以靠经验提升，可以向别的玩家购买已经练到高等的戒石，花费２０％的经验让裡头的技能觉醒，但製作单项物品的熟练度却是跟著人物跑。

　　精灵在完成成年任务后就可以学到製作精灵箭能力。精灵箭虽然没有额外的伤害加值，学会「元素之箭」、「箭矢附魔」的技能后，还可以附加元素之力，变成火．精灵箭＋１之类的箭矢。依照计划，千里将搜集水、火、风、土、光、闇，六系齐全的元素之箭的专长，依照需要装备辅戒石。

　　当然要製作精灵箭必需拥有相关技能的戒石，工艺「木工」与工艺「製造武器」的等级都要够。除此之外，属性的熟练度都会影响製造成功率。工艺靠的是智力，千里的製作成功率并不是很高，而且张佳骏也没打算将经验投资在工艺製造的等级上。

　　想来想去，还是再练另一个人物，专门练工艺技术，等放学后就再去买个帐号。在学校就以搜集精灵木、羽毛、铁块為主，至於箭矢够用就好。

　　做好够用的箭矢，千里便掛机搜集精灵木、铁块，至於羽毛要靠打怪回到家再找鸟类的怪物赚经验兼打材料。另一台电脑则是上论譠找别人练弓箭手的经验以及最好练功地点、材料的產地……另外还要寻找外掛程式。

　　张佳骏实在无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為了练等，重覆相同的动作几万次、几十万次，甚至百万次。就算是棒球投手磨练球技也有个限度，每天投个百来球便成，过多手臂会受伤，损伤运动员的运动生命。玩游戏也是相同，一直干相同的事就算不会累，难道不会烦？可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可以為了升级打宝，机械式地不停打相同的怪？

　　（真服了那些练功狂，都什麼时代了，机械式的动作就交由机械去做，又不是工业革命时期，工厂在剥削劳工，玩游戏玩到这种地步还有什麼意思。打初级的材料与採集的工作就交由外掛程式代理，省得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网路上无所不有，圣戒这个游戏已经推出好一段时间，外掛程式当然也被开发出来，只不过限用非VR套件的电脑。

　　抓来的外掛程式是要自己写指令，包括选定攻击目标、捡拾物品的种类、逃避攻击、自动使用技能的条件、自动使用药剂、自动归城条件……

　　圣戒的外掛并不风行，一方面是连接虚拟实境后再用外掛就没意义，另一方面等级较高的地方怪物种类繁多，而且会分工合作，跟玩家一样会组队打玩家，外掛的人工智慧如果不够高很容易死掉。

　　至少在精灵森林附近杀鸟打羽毛的地方怪物等级低，AI有限，种类不多，也没有可以配合互补不足的技能能力残杀玩家。

　　「你也在玩圣戒？」

　　「也」的意思代表问的人同样是圣戒的玩家。真令人惊奇，他──班上的同学陈哲理──不像会玩网路游戏的学生。没有轻视的意味，但是家境清寒又是苦读争取奖学金以免试入学為最高标準的陈哲理会玩耗时的网路游戏？

　　「才开始玩。你练什麼种族，玩什麼系的技能？」

　　「我没玩……（沉默）……研究。」

　　「研究？」

　　「是的……」

　　张佳骏一直怀疑陈哲理罹患社交功能障碍症候群。一年级曾与他组队参加数学竞赛，拿下乙组冠军。合作时期就已经明白他的家庭状况与个性。陈同学家庭原本算是小康，后来父亲迷上赌博与逼债的人起衝突横死街头，在这之前母亲受不了早跟人跑了。於是陈同学与他年幼的弟弟、妹妹交由奶奶扶养。全家四口，靠奶奶从事资源回收与老人津贴过活。陈同学读书之餘，打工的时间都不够用了，怎麼有空玩耗时旷日的网路游戏？

　　不过……正常人的对话，他应该解释一下他在研究什麼，不是直接变成沉默吧？

　　「真麻烦，这个外掛太不人性化了。虽然难不倒我，可是全指令式控制，又不是在写程式，没范例与全指令详解，光弄懂粗浅的功能就要花不少时间，一般的玩家哪有心思研究。不知道这是谁开发的，要知道现代的工具软体最重视实用与方便，而且方便更重於实用。」

　　「……嗯，是我。」

　　「你，什麼？」

　　陈哲理语气平淡：「你用的这个，我开发的。」

　　「咳！」

　　这家伙……原来他的研究指的是这个。听说他曾经接案子写些程式赚钱，甚至还当过骇客、破译程式，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买电脑的钱该不会是侵入企业、银行弄来的吧？」

　　「嗯……（沉默）」

　　他的沉默是什麼意思！该不会真的干过窃取企业机密、入侵银行偷钱这种事情？

　　几十秒后他才说：「没有……那是犯法……（沉默）……我，卖外掛，圣戒没市场。」

　　「你瞧瞧，『Ｌ拍拍』（专营网路游戏虚拟货币与宝物交易的网站）卖主戒石、辅助戒石的单子不少，怎麼会没市场？是没有适当的外掛，不是没有市场。」

　　「……有道理。我帮你，你帮我，生活费。」

　　「OK。不过打怪练功的机器人多，游戏品质也会变差，你没想过卖物品和虚币？」

　　「麻烦，耗时，电脑不够。」

　　「那就先製做低等区的自动练功、採集程式。」

　　「好……」

　　他们一起研究、写程式、除BUG……太阳西落，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学校已经到放学的时候。

　　「呦，你们在干什麼？玩圣戒？不像……」

　　阿泰靠过来瞧瞧，看到他们两人竟然在弄外掛马上变脸。

　　「靠！你们在干什麼？居然在弄外掛，这是猥褻、褻瀆网路游戏啊！你们这麼做对得起纯手工玩戏的千万玩家吗？你们这麼搞，对得起辛苦开发游戏的设计者吗？你们这麼弄，对得起出钱出力维持游戏的游戏公司吗？你们这样，对得起天地良心吗？国家、父母辛辛苦苦栽培你们，结果你们竟然靠作弊玩游戏！」

　　陈哲理回过头，只瞧阿泰一眼。眼神中充满疑惑与不理解，不过所藏最深的感情是「他的头脑有问题」！

　　张佳骏一句话打发：「已经戒游戏的人乖乖读书去。」

　　阿泰大喊：「游戏不是这样玩的啦！」

　　陈哲理直接回答：「不是玩，研究。」

　　张佳骏说：「不研究透彻怎麼玩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而且我又不是為了娱乐才玩的。」

　　阿泰：「厚，你们这些人，没救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麼说你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