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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世事如梭 ...

  •   学画鸦儿正妙年,阳城下蔡困嫣然。
      凭君莫唱短因缘。
      雾帐吹笙香嫋嫋,霜庭按舞月娟娟。
      曲终红袖落双缠。

      京城的含香馆,虽然也是烟花之地,却不似其他的那般噪杂热闹,从门外看来,倒像是某个官宦家的私宅,里面亭台楼阁,只有隐隐乐声,来往的丫鬟和姑娘,也都是清淡打扮。偶有一两位凭栏而立,手中轻握着书卷,好似名门大户的淑媛在自家院子里消遣休憩,让人不敢打扰。馆主据说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因为家人获罪而贬入奴籍,之后又被卖入青楼,虽然之后被一位京官赎了身,做了外宅,却不久又守了寡,正室因她无子所以不容她进门,只得守着宅子重操旧业。

      她也不似那些寻常老鸨那般嗜财,手下的姑娘,有些是从小调教的,有些也是官宦家落难的,只是跟她一样的清高心性,仅做些有身份情趣的熟客,从不招徕闲杂人等。倒是渐渐也在京城小有名声,成为一干官宦子弟,翰林墨客追捧之地。

      韩相此刻正闲坐在含香馆的回廊里,一池碧水对面,有一方小亭,一个红袖女子正在轻舞,旁边有个绿衣的抚琴而歌。歌舞曲罢,一个青衫公子鼓起掌来,并示意他,要他到亭里去坐。韩相微笑起身走过去。那亭里早有小丫鬟端来一张小桌,上面一壶清茶,几碟小食,红袖女子眸如秋水,文雅娴静---名为长娟,那个绿衣的年纪小些,圆圆的脸蛋苹果一样的粉红--叫做翠羽,都是含香馆里出名的佳人。两人情同姐妹,坐在一起,相视轻笑。只见亭外一身宝蓝微晃,一位身材高挑的公子走了进来,双目含笑,唇角微弯,指着早已站在亭内的青衫公子道:之彦兄总算回魂了,我来了许久,你只呆呆的望向某人,竟然歌舞声歇了才察觉,还说是好兄弟呢,真是该罚。那青衫公子面上一红说:早知道便不招呼你来了,一来就调侃我们。翠羽笑道:我们都装着没看见他,偏你实在,一定要招他,谁不知道他韩公子这张嘴啊……长娟拉了一下翠羽的袖子:不要无礼,你还说之彦呢,你哪次不是跟他争个面红耳赤,最后还是吃嘴上亏,偏偏见了他还是要见了他还是要紧着开口。这下轮到翠羽脸红了,急急的争辩道:姐姐胡说什么?谁急着……然后偷看韩相一眼,只见他好整以暇的正盯着自己,气得鼓起腮帮子,起身就往亭外走,经过那人身边,狠狠地踏一脚在他的新鞋子上,然后匆匆的跑了。

      哎呀!这丫头!!韩相捂着脚大喊,那跑到侧门边的一人,回过头来猛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轻轻一跳,转身穿过侧门不见了。那孩子气的样子惹得亭内三人,都笑了起来。韩相无奈的摇摇头,坐了下来。心里一瞬间,竟浮起一张少年的脸,也是那样顽皮的做着鬼脸……只是,那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竟是多年都没见过那张脸上再有过顽皮的表情了。这样一想不觉心下一沉,甩甩头,赶快把笼罩上来的忧郁抛到脑后。依然换上一副笑脸,跟之彦和长娟说起京城最近的趣事来。

      席间,之彦离席片刻,只剩下长娟和韩相对坐,长娟突然望着韩相说:公子觉得翠羽如何?韩相望着她,不解其意。长娟又道,前几日,舒王的小王爷向馆主提起要翠羽做他的外宅,可是,翠羽却始终犹豫不定,馆主问她是不是已有心仪之人,她只是摇头不语。我与她情同姐妹,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说着,她从袖内掏出一个小木佛来,公子还记得五年前来我们馆里时,翠羽刚被馆主买回来,瘦瘦小小的,像个男孩似的。当时她父兄都被流放,女眷都归了奴籍,她的母亲不堪打击刚刚忧病而死……韩相记得,那个大眼睛消瘦的小孩,头上戴着一朵白花,惊恐的在院子里疯跑,哭喊着要母亲,一下子撞在韩相的身上。韩相去拉摔倒在地的孩子,却被一口咬在腕子上。院丁过来要打,却被他阻止,他忍着痛为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花,轻轻的重新为她插在了头上。还把前几日去庙里求来的檀木小佛挂在她的颈子上,说,大师说,心诚则灵,你戴着它为母亲念经,母亲一定可以早登极乐的。

      本是一件小事,长娟不提韩相都快忘记了。只是隐约记得,回去之后,吃饭时袖子一抖露出伤口来,小王爷当时就摔了碗筷,满脸阴沉的退了席。真是无妄之灾啊……

      长娟见他还是一脸懵懂,叹了一口气说,公子可知道翠羽多年来每晚睡前都要将这个小佛捧在掌心,念经祈祷么?韩相说,真是难为这个孩子的孝心了。
      公子你……难道真的不明白翠羽的心思?她最近每晚都要握着小佛,呐呐自语,还偷偷落泪,公子真的不知道她是为谁么?
      韩相有些惊呆的看着长娟。啊?难道……你是说?
      公子如果不嫌弃翠羽,我去跟馆主说,了了妹妹的一桩心事。
      韩相望着她,好一会才沉声说,长娟姑娘,我不是王爷世子,我是王爷的府君啊……
      长娟说,本朝府君也有有外宅的先例,子嗣可以归回本家,公子还有兄弟,寄养在自家兄弟名下的先例也是不少的。毕竟王爷们也都要纳偏妃来延续子嗣,对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公子嫌弃翠羽出身烟花之地?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何要逼我?韩相被她曲解,也有些急了。
      长娟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向韩相道歉。小女子情急之下,失了礼数,公子见谅……
      韩相摆摆手,只觉得亭外的阳光忽然的有些刺眼。推脱今天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长娟满面悔意,却又无法挽留,为难的站在韩相对面。这时,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韩兄要回去么?
      之彦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亭外,看着长娟略略点头说,我陪韩兄回去吧,晚上再来。
      长娟欠身施礼,再起身时,眼底竟有隐约泪光。之彦忙低头牵着韩相走了,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回去的路上,之彦突然对韩相深深作揖,说道,是我连累韩兄了。
      你说什么?韩相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之彦笑笑说,我与长娟,两情相悦,愿携手白头。只是家中为我指腹为婚的那门亲事,实在不能再拖,必须要赶回去完婚了……本来想再过一个月就将长娟纳为外宅……可是婚期在即,只能延后了。长娟疑我变心,所以言辞之中不免有些失态,还请韩兄见谅……

      原来如此。

      恐怕长娟现在也后悔不已,本来是想为翠羽做媒,却得罪了你……
      “什么得罪不得罪……我对翠羽也没有那样的心思啊……”
      之彦望着韩相,认真的说,“韩兄真的没有想过另立外宅之事么?毕竟府君大部分是政治联姻,再加上有些本家人丁本来不旺,外宅之事也都是心照不宣的默许的。小王爷年纪尚轻,将来也要纳偏妃留后,韩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早为自己打算。翠羽虽然有些孩子心性,却天真无邪,韩兄不妨考虑。”

      韩相与之彦分手之后,却没有回府,只是在街道上兜兜转转,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发呆。自己已经二十三岁,浩云的次子去年也已经出生了。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自己的心里总是有些隐约的酸涩。自从当年老王爷去世之后,希云一天天跟自己疏远,似乎彼此都有了心结,再也不似当年的亲近。也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王爷的封号,总是摆出一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和韩相常常说不上两句话就转身而去……这样的生活,让韩相每次踏进王府都会有想要往外跑的冲动。但是总是回韩府也会被父母训斥,只能跟着一干贵族子弟,留连烟花之地,在觥筹交错莺歌燕舞里消遣心情。每次夜晚回家,都会感受到老管家和姨娘的无声的责问的目光。他就像生活在王府的一个影子,在里面闪闪躲躲的过日子,也许……这里早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糊里糊涂的竟然走回了王府。难得他黄昏之前就回来,老管家一看到他甚至满脸惊讶,他正准备转身溜回屋去,却被老管家拦住,道,王爷今天也在家里,府君换件衣服一起去吃晚饭吧……

      韩相跨进饭厅,姨娘和希云都已经在桌前端坐,看见他进来,都有些惊讶,想想自己真是有两个月没好好跟两人坐在一桌吃饭了。跟姨娘行了礼,坐在希云对面,仆人们鱼贯而入,饭厅里热闹起来,总算掩饰了些尴尬的气氛。席间只是碗筷轻碰的声音,彼此对坐无语,韩相几次偷偷打量希云,好似又高了些,脸上的棱角又分明了,眉目依然是清秀,只是越来越有些老王爷的神采,正在心下思量,突然觉得对面视线一闪,再抬眼,正和希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一时呆了一下,却见希云立刻转过目光,皱着眉似乎很不高兴的愤愤的去夹芹菜,然后狠狠戳进碗里,扒拉了两下。见他这样,韩相心里也是一寒,胡乱吃了两口,便说约了朋友,先出去了。放下碗筷,转身出去,感觉到背后那恨恨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烧穿。他没看到,可是心里就是感觉得到,只是加快了脚步,想找个地方一醉方休,好好宣泄肩头这种压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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