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沉烬》踩着薄暮的海浪

34、第 34 章

　　已经第五天了，月川依然昏迷着。

　　阿瑞斯的焦灼达到了顶峰，也许月川再也无法醒来呢？一旦想到这个可能性，阿瑞斯的心脏被紧紧攥住，暴虐得想杀人。雷诺瓦尔等几个医师躲在隔壁的休息室里，除非换药和定时观察病情，不然坚决不出现在阿瑞斯跟前，生怕他怒气值爆表了，分分钟手撕医生。

　　在穆尼星上，还有一个人，她跟阿瑞斯一样地焦灼，不安和惶恐。已经五天了，诺拉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阿基琉斯撤走归队了，网络断线、通讯瘫痪，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乔泠孤零零地被抛撇在世界的尽头。

　　她在浣花居里三餐无忧，衣食饱暖，然而往常围在她身边讨好殷勤的年轻侍女们渐渐地消失了。乔泠觉得浣花居空荡荡的，仿佛只居住了她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躲她远远的，房间很久没人来打扫了，送饭的工作也由机器人接手。

　　明明偶尔听到庭院里有短暂的欢笑声，但嬉戏的侍女们察觉乔泠的视线后，就匆匆散开了。有一两个年轻的侍女大胆抬起头来厌恶地瞥了她一眼，那里头的恶意让乔泠心惊胆战。
　　其实她立在楼上的阳台，与花园相隔甚远，但微风却把一两句侍女们的窃语送到她的耳边，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上头也真是的，干嘛还让那个下等人住在这里？大家肯定嘲笑我们，跟那个下等人呆久了，我们的血统不会跟着堕落吧？”

　　“就是啊，我感觉自己精神力等级很久都没有提升，不会是受到那个废物的影响了吧……”
　　乔泠把自己牢牢锁在房间里，不敢再出去，她想，如果月川再没有消息，有一天，她会被凄惨地赶出浣花居吧。她孤立无援，而月川是她唯一的浮木，如果没抓牢，那么等待她的下场将会异常悲惨吧。

　　只有玛丽偶尔还愿意来陪她聊天，给她带来一点外界的消息，然而玛丽所知的也很有限，也有可能是并不愿意告诉她更多。一鳞半爪的信息难以让乔泠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如同一只被蒙上眼睛的困兽，乔泠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如果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上一天，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碰个头破血流。

　　第五天的傍晚，如血的残阳放射出妖异的红光，倚立在窗边的乔泠，双眼也染上了一点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异样地诡异。她在拨打月川的通讯器，每一次画面都是“正在连接”的字样，六十秒后，自动挂断。

　　重复了几千次之后，乔泠已经麻木了，不过机械地调动着手指按击键盘。但这一次居然接通了，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被出现在画面上的那个冷厉的男子惊散了喜悦。

　　月川的通讯器是三百六十度外放拍摄，乔泠的目光越过气势慑人的阿瑞斯，落在了他身后的疗养舱，隐约能看见月川有点圆润的下颚骨。乔泠心慌意乱，不详的预感重重地击打她的心脏，她顾不上对阿瑞斯的恐惧，抖着嘴唇问道：“月川怎么了？”

　　阿瑞斯眉宇间愁云密布，哑着嗓子道：“她生病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片毛玻璃“吱啦”摩擦，听起来艰涩又刺耳。

　　“那我能去看她吗？”乔泠请求道。

　　阿瑞斯同意了，很快，乔泠就被带到了月川的疗养舱前，雷诺瓦尔小声地向她解释病情，生怕声音大了就惹到坐在五米开外沙发上沉着脸的大魔王。乔泠心中焦急，短促地呼唤了两声月川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乔泠看见月川的眼球轻轻颤动了一下，雷诺瓦尔看得比乔泠清楚，惊喜地叫道：“王妃对你的叫声有反应。你再多叫几声。”阿瑞斯听到了，“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到了疗养舱前。

　　乔泠接着连叫了几百声的“月川”，月川再没有给出任何细微的反馈。阿瑞斯失望地将目光落在月川的脸上，月川，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现实有这么糟糕吗？让你不愿再面对。自厌的情绪笼罩着阿瑞斯，使得他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更加地晦暗。

　　雷诺瓦尔却不气馁，作为一个医生，他远比身边沮丧的两位清楚，只要病人有反应，那就是好转的开始。他信心满满的鼓舞，让乔泠重新燃起了希望，听专业医生的，总不会错吧。

　　“那让我跟月川单独说说话吧？把我们的担心都说给她听，她要是知道我们都很担心焦急，说不定愿意醒过来呢。”乔泠大着胆子提议。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还真不好说出口。
　　阿瑞斯却难得体贴道：“你先去吃晚饭，晚间再来陪月川聊天。”又让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给乔泠住。

　　乔泠本想说已经吃过晚饭了，但瞧着阿瑞斯双眼死死钉在月川脸上，想来是有情衷要对月川倾诉，便识趣地咽下口中的话，跟着雷诺瓦尔出去了。

　　“月川，你快点醒来好不好？”阿瑞斯胸臆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凝聚出这么一句带着哀求的话语。“只要你醒来，让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月川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脸色白得如同高山上的白雪，有晶莹的剔透感。她无知无觉，一点都不为阿瑞斯的戚哀所动容，铁石心肠极了。

　　“我知道你怨恨我，害怕我，恐惧我。”额前的碎发落了下来，垂在他深沉晦暗的双眼前。他的眼紧紧地盯着月川，口中逸出淡淡的叹息。“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一直在防备我。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在逢场作戏，都在哄你？”

　　“我确实居心不良，你防我是对的。但是，月川，我一直努力在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我想，你是感受到了，才愿意慢慢软化。我很开心，真的，月川。我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你愿意给我回应，我特别高兴。”

　　“我的母亲是父皇的第二任妻子，他们因为基因高适配率而结合，然而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父皇一直另有所爱，即使高适配基因所带来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吸引，也不能冲淡他对别人的爱情。我的母亲一直郁郁寡欢，最终还是选择了与父皇离婚。”

　　父母离婚的时候，阿瑞斯已经十岁了，他亲眼目睹父母形同陌路的婚姻，帝国的第一夫妇私下里从不碰面，偶尔碰见，也只是点头致意，然后各自走开。他的母亲更是别居在皇家莫纳什行宫，距离帝星有一万光年的距离。只有每逢国家庆典、接待来宾等国务时，帝后才会携手出现在人前，接受人民的欢呼与致意，营造出伉俪情深、夫妻恩爱的假象。

　　所以当他们公开宣布和平分手时，帝国百姓一片哗然，大家都觉得非常地惋惜，甚至有帝后狂热CP粉不愿接受现实，公然联名上书，请求帝后复婚。

　　他的母亲卸掉皇后的头衔，却并不以此为憾，反而显得十分的轻松。她轻轻拢了拢鬓边的芙蓉花，花容清艳娇美，花香馥郁芬芳，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熠熠星辉，整个人焕发出少女般的动人光彩。

　　然而阿瑞斯却懵懵懂懂从她的盎然笑语中，听出了一丝黯然，“皇室的传统就是盲目地追求力量，但有时候力量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阿瑞斯，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再跟她结婚吧。不要……”不要什么，他的母亲康纳斯公爵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只有十岁的阿瑞斯已经明白她的未竟之意。

　　“我的母亲希望我跟喜欢的人结婚，但我并没有听她的。月川，你学习过皇家谱系，你知道，除了我母亲之外，父皇有过五任妻子，诞下十二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十五个儿女都是皇位的继承候选人，我排第三，除了年长，我并不占据太多的优势。”

　　皇位的诱惑那么大，再说了，他素来心高气傲，怎么愿意屈服人下？他已经处在这个位置，如果不拼，只好任人宰割，他怎么甘心？“我只好像我的父皇学习，先娶一个基因高配率的女孩儿，来提高自己的实力。所以19岁的时候，我还在军校读书，有一次野外训练，碰巧遇上了伊芙丽……”

　　月川的睫毛突兀地颤抖了一下，尽管只是非常微小的波动，然而却逃不过阿瑞斯纤毫必察的眼睛。阿瑞斯顿了顿，确信是自己在说到伊芙丽的时候，月川有了反应。

　　那一段失败的婚姻，他一直不愿提起，底下人察言观色，自然守口如瓶。便是教授皇家谱系的礼仪官也不过一笔带过。他确信，无人向月川说过他与伊芙丽的事。那么，一定是海伦说的。海伦跟伊芙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当初他们离婚的时候，海伦还给他翻了好几个月的白眼看。

　　“伊芙丽跟我的基因适配度高达45%，所以很快我就跟她结婚了。”月川的精神力波动骤然起伏，一时飚得极高，曲线直要冲破屏幕，扑面而来的是几乎凝成实质化的怒气。阿瑞斯心里一喜，她肯定是听进去了。

　　“结婚两年，我们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我们并不相爱。即使我们的基因适配度那么地高，她依旧不能帮助我突破进阶。我很失望，她很疲惫，我们的婚姻甚至比我父母亲的更加糟糕。我们无话可谈，最终选择放彼此自由。”

　　“但是有些人，觉得我太过冷酷，抛弃了伊芙丽。我不知道海伦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当初，海伦一直是指责我最激烈的那个人，认为我负心、无情。”阿瑞斯自嘲地笑笑，无情冷酷是对的，自私更是对的，他放弃伊芙丽，不过是伊芙丽对他毫无价值可言。

　　“从结婚到离婚，都是我一手主导的。我不能用年少轻狂来修饰我的过错，月川，我愿意向你坦诚，我确实是个自私鬼。”阿瑞斯坦言不讳，几乎将内心最肮脏龌蹉的念头都向月川剖析开来，他觉得羞耻极了，耳根红通通的滚烫。

　　“所以你怕我，防备我是对的。但我不想你怕我，防备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才反省从前做的事太过混账。不喜欢伊芙丽，却把她拉到婚姻中来，造成一对怨偶。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再三确认过自己的心意，月川，我是真的想与你共度一生。”

　　想要与你共度一生的念头是这样的真切，以至于我没有办法承受失去你的后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坠入情网。大家都说我们不般配，他们都说你不好，但你在我眼里，却是样样合适，每一样我都欣赏，我都喜欢。阿瑞斯的耳根通红，仿佛在滚水里浸烫过，不同于刚刚的羞愧，这次却是甜蜜的羞涩。

　　“我喜欢你，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