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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渡(下) ...

  •   边塞的夜晚尤其寒冷,修痕无所谓,但赵毅却被冷的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在发着抖。
      火点着后,茅草屋暖和了许多,赵毅动了动,醒了过来。

      修痕将赵毅扶起,从虚空抓出一个水囊,正要递给他,就听见赵毅咳了一声,说:“多谢…你是?”
      修痕笑了笑,将水囊递到他手里,转身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木柴,坐到一旁看着赵毅说:“我姓明,”又凑近了一些,语调清朗,丹凤眼半眯,笑容带着不染纤尘的干净:“明修痕”
      赵毅“望”着他的方向,一大半脸都被围在在眼睛上布条遮挡住,只剩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开合,重复了一句:“明修痕?”
      “嗯,”修痕明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道:“你的眼睛我看过了,已经敷了药,不出三日就能看见了。”
      赵毅伸手摸了摸眼上的布条,抱拳感激的道:“多谢明公子,此番恩情,赵毅没齿难忘,往后若公子有难,赵毅定当……。”吧啦吧啦,几乎没停,赵毅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话唠,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相救,除了感激之外竟有些感动,因此他说的一大堆一定会报答的话就这样可以理解的无止境的说了下去。
      “叫我修痕就好。”修痕笑眯眯的听了一会儿,见他的嘴唇干裂就将水囊放到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话,“喝点水吧。”
      “啊?哦……”赵毅被手上的突然塞进的水囊惊了一下,知道面前的明公子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聒噪了,只好住了口,一手摩挲着去拔水囊的塞子,反正以后若他有难自己一定会以命相护,不一定要说出来,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客气。
      修痕原本一手托腮看着地上的柴火,却发现过了一会了赵毅也没有喝水的样子,不由转头看了一眼,顿时笑了,笑意浸入眼底,那双眼更显黑亮。
      只见赵毅一手抓着水囊底部,而另一只手却是越过了塞子捏着水囊的出水处,正在使劲的拉着,本身就虚弱的身体被折腾的小喘起来,还是拉不开。
      修痕见他实在辛苦的很,就挪了过去,盯着他有些窘迫的脸,笑着说:“过了。”
      赵毅尴尬的抬头,没有听懂:“什么?”
      “手往后再退一点,”修痕嘴角弯起,笑着伸手过去,将赵毅的手往后挪了一点,满意的道:“你手放过了,现在试试。”
      赵毅在修痕的手碰到自己时,一句‘你的手真凉’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收住了口,回过神来时就只听见了最后四个字。
      他伸出一指在水囊塞子的四周细细的摸了一遍,发现了一道极隐蔽的缝隙,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到,指尖用力,塞子很轻易就拔了开来。
      “多谢,”赵毅点头道,仰头开始喝水,脑中却不受控制的想起刚才那只极凉的手,可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份凉意很熟悉,像是自己曾经摸……
      “噗……咳咳……咳,”赵毅一口水呛在喉咙,喷了出来,样子分外狼狈。
      修痕眼明手快的避开,奇怪的看着他,就看见赵毅用手背抹着嘴角,咳的惊天动地。
      “怎么了吗?”修痕拍着他的背,疑惑的问。
      “没事,”赵毅有些心虚的咳了一声,问:“明公……咳,修痕,我们以前……见过吗?”
      修痕眯了眯眼,凤眼上挑,沉默了半晌,笑吟吟的道:“或许吧,人世那么大,也许在哪里见过一面也不一定。”
      “是吗?”赵毅没有怀疑,想起自己昏过去时瞥见的那个模糊的只有一个轮廓的人影,分明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想不起就不去想,赵毅一向看的很开,修痕也没再说什么,依旧静静的坐到一边添着柴火,一张俊颜在火光的明明暗暗里连笑意都似带了几分真心。
      一夜无梦。
      清晨,赵毅醒来就闻到了肉的香味,修痕正在火上烤着野兔肉,眉峰一动,转头笑道:“醒了,肉就快烤好了,你先喝一点水。”
      赵毅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竟需要一个初次相逢的人来照顾,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可如果赵毅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就在自己应了一声后修痕本就温和的眼眸又软化了几分,但他现如今看不见,所以在修痕终于将烤好的兔肉递到他手上的时候越发惭愧起来。
      “修痕,你吃了吗?”赵毅举着被放到手上穿着兔肉的树枝认真的问了一句,烤的恰到好处的肉质喷香柔韧,对一向是吃硬邦邦的干粮度日的赵毅更是巨大的诱惑,更别说他现在真的是肚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修痕见他明明一副已经很想吃但却还是先问自己的样子,笑道:“早吃过了,这是给你的。”其实是没有吃,但食物对修痕可有可无,也就撒了个小慌。
      于是赵毅就只好低头吃了起来,依然是让人觉得慢腾腾的速度,但修痕却早已习惯,当年那些个逃亡的日日夜夜,赵毅就是一手护着帝玺,一手拿着干粮慢腾腾的嚼着,不浪费一丝一毫,粮食对于赵毅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这一点,修痕很清楚。
      “好吃吗?”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修痕第一次做出的东西自然更想知道这个人是怎样的评价。
      赵毅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道:“多谢,很好吃”他嘴笨,说不出更好的回答,但这样正儿八经的回答明显更取悦的修痕。
      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修痕对他的回答已经很开心,语气也更加愉悦:“那就多吃一些。”
      赵毅又道了一声谢,继续吃了起来,食物很重要,他吃的很专心。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日,赵毅虽然不知道这位明公子为何要帮他至此,但每每问起时都回答都是……
      “我正是要穿过边塞,去齐国做生意,正好与你同路,就想着相伴而行,大家也好有个照应,怎么,赵公子是嫌弃我喽。”他是这样说的,清润的嗓音里含着委屈与笑意。
      赵毅连声说不敢,分明是自己受到的照顾颇多,又怎会嫌弃,想到这里,便不再问了。
      再过了一日,又遇到了一波追杀,数十个人,本来并无威胁,但修痕却发现,自己能干涉的事情越来越少。
      他甚至在赵毅被人从身后刺了一刀后才因为怒极使出平日的三分灵力。
      每动一次手能力就会被限制一分,到最后,就会变成再也动不了手,只能看着。
      赵毅已经浑身浴血,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原因让他的战力大大折扣,在胸口被刺了一刀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劝修痕:“修痕,你快走,这是我和他们的事,你一个人是一定能逃出去的,快走啊……”
      修痕摇了摇头,知道他看不见,也不再说什么,他握住赵毅的手臂,将他推到自己身后。
      赵毅依然准备说什么,却被他手上的冰凉冻得一个哆嗦:“真凉。”
      “嗯?”修痕侧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沉沉笑了:“你那几个月拿在手上的时候可从来不嫌弃的。”
      拿在手上?赵毅似乎听明白了却又好像差点什么,茫然的‘望’向他。
      修痕已经没有余力回答他的话了,他看着面前还剩下的五个人,冷冷的笑了,竟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他开始佩服他们了。
      修痕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集中到掌中,这一击过后,他就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显出本体,但是对面的杀手却无人可以避开。
      这样也好,他毕竟还是,不想让这个有些呆呆傻傻的人死掉。
      手中汇聚的灵力将那些人一并杀死后,修痕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手臂擦过赵毅手腕,那只手腕一转就将他的手臂提起,赵毅坐到了地上,让修痕靠到自己身前,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觉自己扶着的身体在消失,最后掌间一重,似曾相识的温凉与重量让他心中一沉。
      赵毅双唇紧抿,他想到了,手上的触感,那种温润的凉意,像最无暇的玉。
      他伸手解开脑后的结,将布条一圈一圈的解开,苦笑道:“我想,我知道我为何会觉得你很熟悉了。”
      早该猜出来的,他低头看着怀中,没了眼上蒙着的布条,他将怀中的事物看的清清楚楚。
      正是他曾经日日夜夜护在怀里的帝玺,
      果真是你啊……

      赵毅了然一笑,抱起帝玺,指尖拂过上面的尘土,目光停驻在那只玉雕的腾云驾雾的龙上面,慢慢的低声问:“人形的你,是个什么样子呢?”
      记忆中的少年声调清朗干净,双手指骨修长,温凉似玉,应该,样貌也不差吧。
      他躺倒在地上,旁边的几个杀手皆已毙命,想来是最后一波了。
      但是,赵毅知道,他活不了太久了。
      他将帝玺揽到怀中,闭上了眼睛,胸前的血尽数吸进了玉石的纹理之中,白玉无暇,血色妖艳,,喃喃道:“又在我手中了啊,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真好啊。”
      可惜……
      赵毅握紧手中的帝玺,眼中的的神采渐渐黯淡,他如今能看见的时候,看不到了。
      如果他的眼睛能早已点好,是不是就能看见他的样子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也不会受伤。
      赵毅愣愣的躺在地上,大脑不受控制的想了很多,但更多的是这三天内少年的笑声与言语,清朗,与不染纤尘的干净,他见过他的样子吗?便如少年所说,人世那么大,也许他们是见过一面的,尽管,他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他闭上眼睛,任记忆飘飘摇摇,沉向未知黑暗,渐渐地,就这样失去了所有意识。
      记忆深处,一点星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一个画面缓缓铺现。
      晨风尚寒,客栈之外,青年似有所觉,回头一望,少年站在二楼的窗边,凤眼微眯,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带笑转身。
      原来如此……
      赵毅笑了,染血的唇弯了起来。
      胸口的鲜血将帝玺染得通体鲜红,一直到那颗心脏停止跳动。
      帝玺上泛出微弱的光彩,少年双手撑着赵毅的胸口起身,跪坐在赵毅早已冰冷的尸体旁,一身火烧云般红艳的衣袍,似是能灼伤人的眼睛一般,在大漠长烟里宛若冲天烈焰。
      修痕微微抬头,静静的望着天际那白日与夜晚的一线交集,许久许久,没有说话,长发如墨直直垂到腰间,一张脸上凤眼上挑,邪魅倾城,再不见半分笑意。
      他慢慢摊开双手放到眼前,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肤白如玉,却明显有了血色,也有了温度。
      可是,他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眉头皱起,为什么会觉得冷呢?为什么这里疼的厉害?
      疼的,就要窒息的程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一次没有被限制了,他只是一块玉石,没有人类的情愫是酿不出那坛酒的,而如今,赵毅死亡给予了他人类的血液,右臂上的伤疤也不见了。
      赵毅本应在上一次相遇时死去,而修痕出手救了他一命,才让他活到现在。
      本应死去的生命早因他的干涉扰乱了因果,可笑他还庆幸自己并没有给他治伤。
      可如今,他果然还了他十分。
      夜幕已将,一只小船从白雾中驶出,带着斗笠的老者停下长杆,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扫过他的一身红衣,声音很淡,不知是在叹息还是了然:“上来吧,该回去了。”
      修痕没有说话,他趴在赵毅的旁边,睡得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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