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殿堂》易兰初

5、四

　　夜已经深了。月光如冰凉的绸缎一般映照着窗台，醉鬼的喊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旅客们卸下一身的疲惫躺在床上沉入了梦乡。
　　洛基枕着双臂，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方向。他可以听到博士均匀的呼吸声，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以及刚刚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那是一朵花的名字，再常见不过却依旧芬芳美丽。他还可以看到博士胸口的一点反光，在月光下多了几分神秘。那是塔迪斯的钥匙。自从自己上次差点从博士口袋里摸走那把钥匙后，博士就把钥匙挂到了胸口。
　　然后，他的眼前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苍白、禁欲，冷冽如刀。他始终不能忘记那种冰冷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热度在血液中游走的感觉。似曾相识的面容，非常奇怪的吸引力，这让他相当困惑。
　　就在这时，洛基听见了窗户打开的声音，他还可以辨别出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并稳稳落地的声音。回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博士，他轻轻推开窗，从二楼一跃而下，发现了消失在拐角的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夏娃，几乎是立刻间，他就做出了判断。穿过大街小巷，沿着泰晤士河一路狂奔，最终来到一座桥边。这时，他们已经离旅馆有半个伦敦城那么远了。
　　哗啦啦的河水流淌，粼粼的波光映着天上一轮明月，桥上的恋人正交缠在一起吻得难解难分。猎物毫无戒备，就是在此刻，猎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身边。夏娃相当利落地扭断了男人的脖颈，把女人甩到一边后，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开始吸食温热的血液。女人的尖叫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倒在地上，正惊恐地向着远离恶魔的方向爬行。
　　夏娃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朝着身后说道：“亚当，这个女人是你的了。”她一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而且知道是谁。
　　女人就在他的脚边，浑身颤抖地向他哀求。洛基俯身打量了一下那张惊恐的脸，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女人战战兢兢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后刚想挣脱逃开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洛基凑近那女人的耳畔：“我不喝鲜血。”他知道，女人的恐惧尚未平息，安慰一般道：“我不是吸血鬼。”抚摸着那骤然放松的肩头，他压低声线，用极其温柔的声音继续诱哄道：“不要害怕，你不会孤单的。”说完，他的双手覆上了女人纤细的颈子，缓缓用力，满意地欣赏女人脸上陡然重现的惊恐，直到手里的人没了声息。没有多看一眼，他把死去女人的尸体扔到了夏娃脚边。
　　“真可惜，我以为我们是同类。”夏娃说完这句话，就把头埋进了女人的颈窝。
　　“事实上，我们是。”他深知体内潜藏了一只怎样的恶魔。
　　我愿化为长着尖牙的怪物，永远堕于黑暗的深渊。
　　……
　　事实证明，每次旅行，都会有一些麻烦。不过这次，对博士来说，是个大麻烦。抓捕进行得隐秘又迅速，根本来不及反应。博士正兴致颇浓地看着表演时，一阵剧痛袭来，瞬间他就失去了意识。
　　“博士，好久不见。”
　　被卫兵带到女王面前的时候，博士的脑袋依然处于被敲打后的眩晕中。他抬头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迷茫地问道：“你是谁？”
　　女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哦，看看这张脸，一点变化也没有，却把我给忘了。”那高高在上的女王俯身在跪地的囚徒耳畔道：“你的伊丽莎白被你囚禁了一生，博士，仍然想不起来我吗？”
　　看着男人眼中全然的迷惑与茫然，愤怒的火焰在她的心中升起，女王一把将博士掼到地上，朝着卫兵命令道：“将他关到伦敦塔，等他什么时候想起了的时候，再带到我面前。”
　　博士清醒过来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但这时他已经被关在伦敦塔的深处，连风都到达不了的地方。伦敦塔采用的是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关押方式，音速起子对一块锁着木制牢门的横木起不到丝毫作用。
　　渡鸦的叫声凄厉而不祥，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遗忘的记忆，而是唤醒了被掩埋在时光中的无数梦魇。被关押的时日是一件无需刻意计算就清楚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数字。他迫切地需要一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一遍又一遍地数墙上的刻痕，自己的心跳，在脑海中慢镜头一样地回放第1937个失踪的梦。也许并不是1937个，是19370个，甚至更多。他有许多许多年可供回溯，那些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都在时光的转角消失了。
　　最后，他眼前浮现出伊丽莎白一世的面容——疲惫、苍老，高高在上。然而，他却没有关于这张脸，甚至这个名字的丝毫印象。他的记忆中存在缺失，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导致的缺失。而伊丽莎白，很可能就属于这缺失记忆的一环。而且，直觉让他确信，自己将不会记起有关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