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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休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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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父将手上的茶盅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怒目厉声斥责杜寒:“寒儿,她既如此不愿写下秘方,我杜家留她何用,休了她。”
      雪若扬首倔强伫立,眉目坚定地望着身前那个清逸俊朗的身影,只是抓着杜寒的手不自觉的添了些许力道,微恐一松手,此生无望。
      杜萧轻声的捂着心口咳嗽,望着杜寒面色无常:“寒弟,你听爹的吧。”
      雪若不曾近处看过杜萧,那日在梨园见他已是清瘦如今更见消瘦,修长的手抵着唇削弱的背脊微微起伏,咳嗽一声一声,已不是那时笑若春风的温文少年,清澈的眼里有着些许哀伤和忧愁,望着雪若的眼竟有一丝恨意,那样嘲讽的笑着冷漠决绝。
      雪若感觉到杜寒的手微微松开,整颗心都揪扯着,望着杜寒,温婉若花般笑着,杜寒敛了眉目冷漠无情,亦如三年前初见那般,两不相识。
      雪若拿出丝帕轻轻擦去杜寒手心的汗,俯在杜寒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将丝帕放在他手心,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愿的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青儿你看,姐姐得到了一人心却也无法到白头了。
      杜府的梨花盛开如雪,风起肆意,满天飞雪漂浮,飞过杭州的每一个街头,散落在各处,亦如苏州的桃花,盛开如血,随风摇曳,随风离散惊得雪若满肩头。
      从杭州到苏州,雪若踏过梨花走进桃花,从白到红,一样的落花纷雪,红白混杂。
      雪若一袭素衣独立花中,点点桃红满头青丝,随手一伸引得桃花落满心,轻轻吹起,香满苏州。
      得知她被休,父亲不怒不忧,只是让她安心,倒是难为那些姨娘每日乐此不疲,好似她被休了,她们长寿了一般,不来打趣她一两次,许是每日吃饭都不怎么香吧。
      雪若似以往在家一样,每日闲来看看书,静来坐在窗口望着远处的桃花,夕阳近落便坐在台阶上,仿佛看见那个灵动的小丫头,一点一点向她跑来。
      生辰,来临了。
      又是生辰,又是一个没有青纱的生辰。早晨丫头端来长寿面,雪若略吃了几口也算是过了生辰了。以前青纱总是会把面吃的很干净,雪若吃得不多,青纱就替她吃。
      她说:“姐姐,长寿面一定要吃完,我替姐姐吃完,姐姐就会和青儿一样长寿。”
      窗外透进来的光照的人心发慌,雪若腰间的玉蝶叮咛清脆,雪若却觉得烦躁不已,头痛欲裂,捂着头坐在镜前,看着铜镜中苍白的脸,抹了点胭脂,残红的胭脂点在唇上,浓淡相宜很是恰当。
      丫头在门口轻唤着:“小姐,老爷来了。”
      雪若转头看了眼窗外,起身开门。
      童父看着女儿,将手上的香脂放在桌上,雪若看着香脂,拿着那盒“天上香”把玩着,童父微微一怔,准备离开。
      雪若叫住了父亲:“爹,陪女儿说说话吧。”
      童父愣了片刻,无声的坐下,看着女儿沉静的模样,微微叹气:“若儿,姨娘们的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这是你的家,爹爹愿意养你一辈子,护你周全。”
      雪若望着父亲,微微点头,抚摸着腰间的玉蝶,随意开口:“听说娘亲生于贫陋之家,擅于浣纱,那怎么会嫁给您呢?”
      童父沉吟许久,眉目温和,嘴角竟带着笑意一般,雪若一时怔住,她好似从来就没见过父亲笑一般,即使那些姨娘平时娇颜软语,父亲都不曾软过半分眉角。
      童父闻声讲着:“怎么会反对呢,你爷爷对你娘亲满意极了,你娘亲肌肤胜雪青丝如墨,虽是平凡之家,却很是有礼。生了你们两个宝贝似的女儿,你们的名字还是你们娘亲取得呢。本以为会生个男儿,却不想竟是一双女儿,可你娘亲却很高兴,整日抱着你们,不许请奶娘,竟是一刻也不想与你们分开,爹爹那时候还吃你们醋呢,若不是你爷爷......”
      童父突然停下,面色苍白骤然离开,留下雪若惊讶不已。
      娘亲,娘亲吗?
      雪若打开香脂盒,捻了一点涂于手上,青葱般的手顷刻间白玉一般晶莹且柔嫩,让人爱不释手,难怪时间女子为之痴狂,这般奇特的香脂,只需一点,不仅芳香清逸还可冰肌玉骨。
      雪若却觉得这香难以忍受,一阵恶心雪若失手打翻了香脂盒,在一旁吐了起来,这几日被那些姨娘扰的,也没怎么进食这一吐几乎虚脱,涣散的眼光看着地上桃花般颜色的香脂更是恶心,那浅淡的香味因为整盒的破碎币变得浓烈,散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雪若感觉难以呼吸。
      雪若捂着心口,心中仿佛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顷刻间,雪若踩着香脂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直至桃园才停下脚步,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倒在地上。
      满园浅红映深红极尽妍媚,童家的桃花是制香的原料,一直都细心培育所以花期比一般的长些,此时三月已逝近半月,这满园花色依旧红粉卓绝,随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满地遗迹。
      小时候,她们姐妹总喜欢来桃园玩,青纱调皮总喜欢摇树,摇得花儿满天飞最是开心,雪若体虚,总是坐在一旁看着妹妹摇得花儿将她盖住,然后在下人过来时,青纱便拉着她偷偷的溜走。
      恍惚间,好似青儿就在花雨中一样,盈盈笑颜超雪若招手。
      “姐姐,你看,桃花儿开得多好,多红呀,你喜欢吗?”
      雪若蹒跚着上前,青纱的身影却得消失无踪无影。
      起风了,满枝桃花摇曳,飘飘落落随风逝去。
      雪若抬起头,随手一伸掌心便是一捧红艳,这些日子被压抑的愤怒悲痛都无法抑制,滴滴眼泪随风而落,雪若覆在地上轻声哭泣,一袭白衣同月色一体月色银亮也遮挡不住这满园绝色丰茂。
      苏州人都很疑惑,为何童府的桃花总比别处妖异些,芳香分明花期漫长。
      寒风呜咽,桃花争相飘落,顷刻间将雪若整个覆盖,童父许多的桃树上都系有红丝绸,唯有雪若身边这棵系着青丝,这是小时候青纱系上的,青纱说:“姐姐我喜欢这棵树,我要给它系上青纱。”
      雪若伸手抚着树干,一点一点的挪近爬过去,靠在树上嘶声痛哭,腰间的玉蝶也似感觉了主人的悲伤一样,叮咛直响。
      夜空中,一声声大喊,惊扰了夜的宁静。
      “失火了,杀人了。”
      无数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纷嚷嘈杂的声音悠远而又清晰的穿入雪若耳中,雪若抬头看着月色,迎着华光月锦轻声笑着,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欠人的总要还,还不起的,就拿命换。
      没有青儿,没有杜寒,她甚至期盼这一天到来。
      为了秘方,杜家演那场苦肉计也是费心了,白累了杜寒假装那些天。
      报应!童家的报应!
      “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张秘方给我找出来。”那样厉声铿锵的声音是杜父的。
      一道道明亮的火光传来一阵暖意,几道模糊的身影慢慢靠近,雪若卷着身子抱着腿整个脸埋入膝上,听见各种声音渲染交织。
      谁来了,杜萧,杜寒还是整个杜家倾巢而出了。
      其实是谁都一样,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这里有青纱,有娘亲还有这整个犹如死寂般的童府。
      杜萧看着树下那个瘦弱的身影,伸手挡住了身后重来的下人,侧开身子让杜寒走了出来,呆怔伫立着望着这满园落花将她埋去,眉头深锁,衣袖下双拳紧握却终是无话。
      杜萧轻咳着,微微上前:“雪若,把太上香的秘方叫出来,我们放你走或者你也可以回到寒弟身边,夫妻相聚。”
      杜寒心中一痛,上前拥住那娇弱的身子轻声说:“若儿,你把秘方交出来吧,你我夫妻便离开此地,从此不问世事。”
      忽然之间,天色越发阴暗了,夜空如墨,月色也被那黑云遮挡雾气弥漫。
      迷蒙中,雪若仿佛听见了青纱天真的笑声,恍若一道晨光,直射进雪若心中,她忽然抬头,朝杜寒微笑恍若桃花,随着桃花的飘落那笑靥愈加明媚,那是杜寒从没有见过雪若,美得像虚幻的仿佛一伸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若趁着杜寒走神的时刻,用力推开他,背靠着树干坚强的站起来,凄凉而冰冷的目光直视杜萧,让杜萧不愿看她的眼睛。
      雪若随手接了一手花瓣,贴在脸上沉醉其中,微微启口:“杜萧,杜公子,你可曾记得我妹妹青纱吗?亦或着三年前开始你只为那张秘方而来呢?”
      杜萧一怔,胸口涌入一股气血奔涌,不停地咳嗽起来?那个青纱吗?那个冰肌玉肤永远灵气活泼的女子,腰间永远挂着一只玉蝶随着她雀跃跳动,那样坦率却每每在他面前故作柔弱的女子吗?
      当初见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依稀记得每次见她时那份雀跃悸动,那次方舟之约,她屡屡相约意图分明,他明明是为了秘方才接近她的那一刻他却不安了,不知不觉中期待与她相见,他甚至想放弃了。
      突然,她不见了,听说她病了,病死了,至此,他再无想法,对童家仅存的那几分愧疚也随之消失殆尽,没有了她,童家与他不过死物。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杜萧冷冷的看着她。
      “童家桃园已是百年制香取材之地,毁之可惜可惜呀,掘地三尺,挖!”童父一声令下,下人纷纷行动。
      黑鸦鸦的人群明亮的火把,让整个死寂般的童府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那些疯子,一寸一寸的掀开了地上的土地,那红粉的落花被泥土污染直至掩埋,雪若咬住自己手背,一股血腥涌入口中,却不知是甜还是咸,是血还是泪。
      杜寒木然的靠近雪若,他只想在这样时刻抱抱她病弱的身子给她一点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安慰。
      雪若惊恐地抬头,正好对上杜寒关切的目光,但是此刻雪若眼中只有那一群疯子疯狂的咆哮着。
      “不要过来。”雪若微微颤颤的靠在树上,张开手臂挡在树前,看着杜寒的眼睛恨意分明。
      看着雪若这样,那些红了眼的人无异醒悟,纷纷扑向雪若身后那棵树,雪若靠在树上退无可退,恐惧一点一点蔓延全身,杜寒欲上前去,却在杜萧冰冷的眼光里狠心退后。
      “不要碰这棵树,不要。”此时此刻,雪若字不成字,唯有紧紧的护在树前,悲痛欲绝。
      “我给你们秘方,你们放过我的若儿和我的桃园。”
      童父一路跌跌撞撞飞奔而来,看着雪若将她小心护在身后。
      雪若望着父亲身前的父亲,孩子般笑了抹去眼角眼水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她从来都觉得父亲薄情,对另个女儿不甚关心,整天在那脂粉堆里和几个姨娘纠缠,可是,此时她竟觉得有父亲在无比安全。
      看着一群贪婪的丑恶嘴脸,童父漠视着挺着胸膛冷冷扬起嘴角:“天上香的秘方交给你们,放我女儿平安离去,我便交出秘方不允那就同为玉碎。”
      杜萧冷冷扫过雪若,微微点头。
      “秘方就是....”还没来得及说完,童父的身子却缓缓倒下。
      雪若握着发簪随着童父倒下颓然跪下,慢慢爬到父亲身边,将脸贴在父亲脸上流着泪却带着笑。
      众人惊呆了,不敢相信这个弱女子娇弱女子居然能做出这让惊世骇俗的事情,竟然弑父。
      雪若在父亲耳边轻声低泣:“爹爹,你先去陪陪娘亲和青儿,若儿随后就来,我们一起带着这个噩梦永远长眠在这桃园,爹爹若儿不怕,不怕的。”
      童父看着女儿,面露微笑涣散的眼瞳望着远处,微微举着手迎接着什么,竟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一切都结束了,忆笙青儿,你们等等我,等等若儿。”
      雪若依着树干慢慢站起身,月色下苍白的脸漾着如花般的笑靥,一步一步走近呆若木头的杜寒身边,轻轻拥着他,已如当初在杜府那样耳鬓厮磨。
      雪若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杜寒心中一暖,紧紧抱着她软弱无力的身躯:“若儿。”
      雪若看着掌心的桃花,奋力揉碎空洞的眼神飘忽不定,生趣在凑在他耳边:“相公,天上香的秘方只有我知道了,可是我怎么能告诉你呢,我们童家的噩梦从这里开始也该从这里结束,忘了告诉你,我有了身孕,不过他也要随我而去了。杜寒,你从来也没爱我,从来都没有。”
      杜寒惊愕,来不及细想话中之意,雪若身躯却颓然倒下满地残花黑土被染的鲜红,一袭浅色素衣染过一般血红渗透,冰冷月光映得满园妖异,那金簪赫然没入雪若腹中,手心的玉蝶亦被鲜血染红,叮咛清脆。
      雪若躺在地上,望着杜寒笑的温软:“杜寒,你看,我们的孩子,这么脆弱,幸而不需在这人世了,可惜,你竟不能见他一面了。若有来生,愿与君永世不见”
      风静静停下,满园桃花落尽,杜寒颓然跪下,满目猩红爬了过去,抱着雪若的身躯如获至宝,捂着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半晌安静平和,任那鲜血让他浸透,握着那一双玉蝶至于雪若腹上。
      那一夜,残花飘落夜色冰冷,无数狰狞的声音在童家满眼,满园落花鲜红娇媚。
      “啊........”
      苏州童家举家被灭,竟然在童家的桃园挖出数十具骸骨,每一具都是种了一种名为曼陀罗的毒,而后生肉剔骨而死,令整个苏州都陷入一片恐惧,一时间无人敢提。
      每到黄昏时分,家家门户紧闭,不时听见废墟之中传来的盈盈笑声,捂耳不闻。
      杭州杜府,杜老爷无故病亡,大少爷一夕白发,二少爷如痴呆傻,终日念念于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世人总是贪心的,想的到的太多,不惜一切。
      为人者,无良知,与兽何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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