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71、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瑾姮近来越发嗜睡了。
　　她一日里有半日都在和周公畅聊，剩下的半日也都在和周公畅聊的路上。
　　她起初还疑心自己是否得了什么病，招了太医来瞧了又瞧。可太医都说熹贵妃娘娘体态康健，并无疾症。
　　于是瑾姮很认真地分析了原因，不外乎如下两点：一是近来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心了；二是有人带领她养成了这样的不正之风。
　　日子过得舒心是真的。两个宝丫头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还有半年的时间倒也不慌着准备；还有就是弘历的四个儿女每日承欢膝下，惹得瑾姮哈哈大笑；见云真的为头发白了以后还和瑾姮喝茶而努力研究茶道，想知道什么茶是适合老人喝且还能睡着的。
　　有人带领也是真的。胤禛少问政事后每日里空闲得很，而他几乎不会给自己找什么乐子，每日里都围在瑾姮身边，看她做些什么。最多的时候便是和瑾姮一起看书，看着看着神思就不知所踪了。
　　说了这么多，瑾姮只是想掩盖一点——她长胖了。
　　那还是天气炎热的时候，晚间胤禛与瑾姮在院中吃酒，不觉多贪了两杯，天静静兮风悄悄，两人不免都有些燥热。胤禛一把抱起瑾姮向屋里走，却哪知把她放在床上了之后竟然累得歇了大半天。
　　故而瑾姮痛定思痛，每日里多拉着胤禛在园子里散步，要不也白修了这圆明园的美景不是。
　　只是有时候瑾姮也会发呆，偶尔会想起往日已经如风逝去的人。想起刚进府时候的恪宜和李氏，想起那时候一直都在身边的云霜春和，还有秋容喻岫，想起进了宫后的年氏，想起封妃大典上的安氏。
　　也会念起总想往她宫里跑的高贵人，还有自己本想以后多叫叫她“长芷”的郭常在，也会念起这些错过。

　　念着这些的时候她忽而想起一个人，是为皇后侍疾而进宫被封为和谦郡主的安乐。自皇后身体好转去了承德离宫后她就一直留在圆明园内，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竟是一直把她给忘了。
　　瑾姮同胤禛说过，便想着给她寻个好人家，也莫耽误了姑娘。于是寻了个时候遣人去将她叫了过来。
　　瑾姮印象里她是个很瘦小的丫头，如今再见，女子身材丰满，脸颊圆润，活脱脱是长开了的样子。
　　安乐小心翼翼地给瑾姮请安，瑾姮唤她起身，赐了座，方才柔声道：“本宫记得你本是果郡王府的，当年是因先皇后的身体才召你进宫，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安乐低着头喏喏道：“奴婢……奴婢不敢有什么想法。”
　　瑾姮瞧她害怕，便柔声安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为先皇后侍疾也是有功劳的，既然封你为郡主就不要再称自己是奴婢了。”
　　安乐还是小声道：“是。”
　　“本宫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想着为你寻个人家也不枉相识一场的缘分。不知道你可有没有中意的人？”
　　瑾姮看她红着脸低头，便当她害羞，“若是没有，本宫可以帮你寻寻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你看……”她正说着，安乐却突然捂住了嘴，一瞬后冲出门外趴在树下吐了起来。
　　瑾姮心里一惊，连忙着诵水去瞧她。过了会儿后诵水将人扶进屋子来。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有何不舒服？本宫召太医来为你看看吧。”
　　“不用，不用。”她刚喝着诵水递过来的茶，听到瑾姮这话时慌忙回道。
　　瑾姮瞧她有些不对，“那你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奴婢没事儿……”她声音渐小。
　　瑾姮道：“诵水，去请太医来给郡主瞧瞧。”
　　“娘娘，”安乐着急起身，跪在瑾姮身边，“奴婢给娘娘说实话吧，”她垂着头，“奴婢……奴婢有身孕了。”
　　“什么？”瑾姮大惊，她心里似有弦崩断一般，脑门顿时血气上涌。
　　她沉着声问：“你给本宫说清楚，这孩子怎么回事？”
　　“这孩子……这孩子是王爷的！”她说着就趴在地上大哭。
　　“王爷？”瑾姮思索了一阵，“你是说果郡王？”
　　安乐微微弓起身子，点了点头。
　　瑾姮心下稍稍平复，却总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你如何……”她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询问。
　　安乐像是知道瑾姮要问什么，敛了哭意道：“奴婢打小就伺候王爷，王爷对下人宽厚，教奴婢读书识字，还为奴婢取名，取一生安乐之意。奴婢从来也都不敢妄想的，只求能一辈子服侍在王爷身侧就够了。可后来宫里要寻命格特殊的女子进宫为先皇后侍疾，奴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奴婢不想进宫，进了宫就见不到王爷了。奴婢去求福晋，可福晋早就因王爷对我们亲厚而不忿，自然不会答应奴婢，奴婢不得已进了宫。后来先皇后身体好转去了离宫，奴婢就来了圆明园，却不想竟然又遇到了王爷……”
　　后面的事不说瑾姮也已经知道了，“那果郡王知道吗？”
　　安乐点头，“知道的，王爷本想和皇上说纳了奴婢，但其生母勤太妃不久前刚薨了，王爷暂时也没顾得上奴婢。”
　　瑾姮道：“本宫会和皇上商量商量。你现在是郡主，嫁于果郡王倒也登对。”
　　安乐自是谢过瑾姮。
　　瑾姮将此事与胤禛说起，他听后笑着道：“没想到允礼平常正经，风流起来这韵事还真不少。”遂召了果郡王问询他的意思。
　　其时瑾姮也在，见果郡王近日明显苍寥落寞，心中也不免悲戚。
　　“只是太妃刚过世，现在把她纳入府于礼不合。”胤禛道。
　　果郡王道：“臣弟正是因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向皇兄奏请，还请皇兄勿怪。”
　　胤禛摆摆手，“那也只有先把孩子生下来，待三年后再纳吧。”
　　“就让她还在圆明园内，本宫多少也可帮忙照顾些。”瑾姮道。
　　果郡王行礼：“如此就多劳贵妃娘娘操心了。”

　　壬子十月，秋风洒落叶的时候胤禛迷上了钓鱼，常拉着瑾姮在湖边一坐就是一天。瑾姮起初还颇有兴致，但见他总也钓不上来一条的时候，慢慢就又觉得困了。
　　金色的艳阳毫不吝啬地撒在湖面上，瑾姮看着一波一波浮动着的闪耀，对身旁的人说：“还好你这辈子投生的是个阿哥，若是个渔夫，那我便要饿死了。”
　　胤禛摇头，“非也，我打不到鱼也都是你的缘故。”
　　瑾姮哭笑不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要有一张好网。可你这样笨，连网也不会织，叫为夫如何打鱼？”
　　瑾姮瞧他一副得意的嘴脸，不禁心念一动，动脚踢了一下放在湖旁边的鱼篓。鱼篓倒地，里面的水和一条小鱼顺势而出，重又回到了湖里。
　　胤禛气笑道：“这可是我钓了一天才钓到的鱼，就被你这么给踢没了。”
　　瑾姮摇头晃脑道：“没办法，谁叫渔夫有个笨娘子呢。”
　　胤禛笑得无奈，索性扔了鱼竿，拉起瑾姮向山林处走，“反正也钓不上来，不如我们上山顶去吧。”
　　“上山顶干什么？”瑾姮跟着边走边问道。
　　“看夕阳。”
　　“夕阳要到山顶上看吗？再说这条山路看起来很陡啊。”
　　“陡峭才有些趣味，为夫拉着你，摔不了。”
　　“对了，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说跟着十四会过得不好啊？”
　　“他脾气没我好，你这倔劲儿一上来，搞不好一辈子都只能在个小院子里了。”
　　“他脾气怎么没你好了？”
　　“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是你，是你。不对，我怎么倔了？”
　　“哎，姮儿啊，看到这路我倒是想起来，小时候我被蛇咬到，就是在这样的山间，那蛇啊就会藏在那样的石头后面……”
　　“啊，哪里啊？”
　　“就那里，你不要太大声，万一把它吵出来怎么办？”
　　“哦。你还没说呢，我怎么倔了？”
　　“你现在就很倔……”
　　二人身影越来越远了，说话声也渐渐散落进了风穿过树林留下的飒飒声里。夕阳悄悄斜下，漫漫山林道上总有这样一双人影，相依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