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氷帝國高交流會(2) ...
-
山上吹来如雾低云
冰帝晨光中益显清明
朋友啊 雄纠纠气昂昂地
向夕阳大声高唱
因为你我们共同行动
一起培养正直的心
联系彼此的友情是多么美好
冰帝 冰帝 其名已高
伟大的期待与功勋
背负于身日日勤奋不懈
缅怀 贤明的前辈们
莫忘恩泽牢记于心
文学道上 信步而行
师长慈爱学友关怀
多么壮丽而又欣欣向荣
冰帝 冰帝 其名遍天下
美好典范广传于世
声誉远播直至远方
高举遵奉的是真理
一心一意贯彻到底
吾校若为碉堡
吾等更为灯火
照耀校舍千秋万载
冰帝 冰帝 其名永受尊崇
………………
………
……
校歌响起的时候,礼堂里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麻里奈默默地离开了坐席,攥紧了她的拎包,低着头走向洗手间。她以为会在里面找到伦子和龙马,但走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身后依然传来那首校歌,整个礼堂都在合唱。
她独自站在洗手间里面,洗手台上的镜子映出她红彤彤的脸,嘴唇上却没有血色。麻里奈走过去把包放在了洗手台上,从里面翻出了烟和打火机,然后抽了起来。
麻里奈没抽几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走进来,她起先以为那会是伦子,但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人时她才发现她想错了,走进来的是个男人,是野口。他用手捏着自己的鼻子。
[这已经是我在这个晚上第二次看到不适宜未成年人的行为了,亲爱的小姐。]野口走到麻里奈身后,好像一点也没怀疑过他或是麻里奈其中有个人走错了洗手间。
镜子前烟雾缭绕,麻里奈把烟暂时放了下来,透过镜子望着他。野口正在笑。
[这首歌是所有冰帝人的骄傲,你却在这个时候逃来了洗手间。]他上前一步把麻里奈手上夹着的烟头拿了过来,丢到地上踩灭了,那只皮鞋在地上反复撵了好几下,[我看,你是不准备把自己当作我们的一员吧?]
麻里奈没有回答,她又伸手去翻自己的包,野口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很强。麻里奈皱起了眉头。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兼任中等部的校长了,你明白吗?]野口说,[也就是你的——校长。你该对我尊重些。]
[当然。]麻里奈说,野口放松的一瞬间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原小姐,像你这样的姑娘我可见得不少。你大概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吧……]
野口轻轻地柔声说,[可你充其量不过是个私生子……是个野种罢了。]
麻里奈口干舌燥。她想说点什么来反击的,但什么也说不出。她的手好像被拎包里的烟吸住了,可就在眼前却不能拿。
[恐怕以后我在位的日子里你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了,因为我可不是像前任理事长那样的人。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明白吗?我不稀罕野种……更不稀罕愿意向一个糟老头出卖身体的野种。]
笑意,野口的话带着笑意。麻里奈看着他轻蔑的眼神,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来反驳。她只是很想要烟,她想躲开野口恶毒的攻击,随便他怎样都好,麻里奈颤抖的手抓住了包。野口狠狠从她手里夺过那只手提包,远远丢到了洗手间门口的角落。
[你看来没好好在听我说话吧?]野口推着她,把麻里奈逼到了冰凉的墙边,[像你这样肮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迹部家的孩子?没有人会承认你的,你还想企图什么?]
麻里奈在野口的瞳孔中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自己。野口盯着她,嘴角发出一丝冷笑的声音。
[你倒是有一双像他们的眼睛,蓝色的。你大概确实是耕作的孩子……但是,就算是迹部耕作,他也是个没用的家伙。]
他在说什么?麻里奈感觉到了他的鼻息,这让她突然想吐。
[迹部家的产业,大大小小的这一切公司,如果没有绘里的话根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迹部耕作,他却在外面搞了你这么一个野种回来。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家的主人呢?还想让你进去参一脚,简直太滑稽了。你以为你可以吗?你以为讨好了那个老头就行了?你错了,有我在位的日子,你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么为所欲为了,亲爱的原小姐。]
野口离开她的时候又捏住了鼻子,他用憎恶的目光望着麻里奈,仿佛她有多么的臭不可闻一样。麻里奈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就是那股搀和在一起的烟酒味,折磨得她胃里翻江倒海。野口丢下麻里奈走到门口的时候捡起了刚才被他丢掉的手提包,他看着那只包笑了笑,又把它丢回到了麻里奈旁边。他看着麻里奈的脸色似乎觉得很满意。
[我忘了说最后一句,等校歌唱完以后,我们的晚宴有一个特别节目。你,原小姐,你是因为这个节目才被特意邀请来的。]野口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说,[你可以好好展露你的身手了,迹部家的人都擅长钢琴。如果你表现的好,也许还会有那么一点儿机会被认可?]
他说完走了出去。外头的校歌合唱声已经停止了,洗手间又剩下麻里奈独自一人。她蹲了下来,拾起那个被扔了两次的手提包,从里面再度翻出烟盒跟打火机。麻里奈没完没了地抽了起来,一根接着一根,她眼前很快就烟雾缭绕,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毛细孔仿佛都在伸缩吸收着浓重的烟雾,她好像只能靠着这个活了,只要断一下都不行。这烟就是她的养料,没了烟她会立刻枯萎而死,就在这里,立刻。
麻里奈吸着烟,颤抖着。她的眼睛被烟雾熏得很疼,她几乎要流泪了。
---------------------------------------------
麻里奈依然没有找到伦子和龙马,即使在她走出洗手间之后,人群中也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耀眼强烈的灯光打到了她的身上,麻里奈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她每移动一步灯光就追随着她走一步,她忽然之间成了全场人们瞩目的焦点,有人在用麦克风高声朗诵着什么,麻里奈已经听不清了。她被照得有点晕头转向。
[……所以!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中等部学生会长,迹部景吾同学!以及,三年级D组的原麻里奈同学——为我们演奏钢琴曲,四手联弹!]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了,迹部绘里坐在那里高傲地看着前方,迹部景吾已经从座位上离开走到了礼堂中央摆放的钢琴旁。榊什么也不说,他也没有拍手鼓掌,迹部绘里偶尔会向他投去不满的眼神。她从一开始就反对让麻里奈上台,何况是和景吾一起,但她最终没有把榊说服,榊依然把麻里奈邀请了过来。绘里知道她即使再怎么和榊吵闹也没用,他这个人向来如此,他决定的事情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推翻。至于他的目的,绘里知道当然没有只是友好的表演一下这么简单,而她现在也想象不出榊的目的。所以她只能先等等再说了,她看到一旁的麻里奈有些失神地站在那,却没有人去对她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礼堂的灯光只聚焦在了麻里奈和迹部景吾的身上。
这一段演奏环节并没有事先公布过,包括迹部绘里坐席旁的一群人都一无所知。向日一开始觉得麻里奈的离席只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她无论何时都喜欢这么做,在学校如此在这里也是如此,只是现在她却一去不回了,不,她是被迫不能回到坐席上,她正被人邀请上去表演。向日看得出她的困惑,没有人告诉她她要做这样一段表演,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经纪人的座位是空的,向日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了,但如果那个女人不在了,这里就真的没人可以为麻里奈出主意了。向日坐在那里,觉得自己非常焦躁。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做什么,他只能呆在座位上看,他的焦躁感让他的目光飘来飘去,他看了看侑士,他发现侑士也在看自己。可向日只从侑士的目光中读到一种淡定和冷漠,他无能为力了。某些人一起策划好了……他们让麻里奈上台去和迹部一起演奏,可他们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尽管如此侑士也不打算出手,向日看出来了。
[为什么要让她跟迹部一起表演?]
坐席上只有宍戸问了这么一句,但没有人搭腔,宍戸也就不再说话了。向日本来还希望有谁能应一声,即使让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好,可没人吭声,大家都笔直地望着那两个人。
包括榊在内。
麻里奈知道自己不上去不行了。她在这时体会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人人都在用尖利的目光盯着她,她好像就是个被邀请来出演的小丑,赤裸裸地被大家看了个精光。她望了望最前排的那列桌子,自己的座位和伦子的都是空的,伦子还是没有回来,她去哪了呢?在她们空座位的对面,迹部绘里和野口都在看着这边,那一桌的所有人……并不止他们,人人都在望这边。
麻里奈迈开了步子,朝着钢琴那里走过去,一步一步,越是走近,就越是能看清楚坐在钢琴椅上的迹部景吾。
他好像在闭眼沉思什么,他面前的钢琴架上放着制作精美的乐谱,但却是合拢的,迹部景吾没有翻过它。直到麻里奈走到他身旁了,他才睁开眼睛。他看了看麻里奈,什么也没说。
那是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麻里奈只是想到了这个,那双眼睛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她继续走近他,在他身旁的空位处坐了下来。现在他们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了,面前是一台白色烤漆的大三角钢琴。
又有一轮掌声响起了,随后是绝对的寂静。拿着麦克风的人关掉了麦克风,现在的扩音器只是在等待他们两个的演奏了。
麻里奈不知道迹部景吾是不是也喝了很多酒,她只是闻到一股酒臭味,还有比刚才更重的烟味,这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的手提包丢在了洗手间里,那一盒烟已经空了。她虽然从开始就一直没吃什么东西,但她觉得有很明显的饱腹感,仿佛胃里塞满了东西一样。
也许就快塞不下去了。
迹部景吾的双手悬在了黑白键盘的上方,麻里奈完全没有准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真的配合他一起弹奏,她甚至连要弹奏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迹部景吾的手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落了下来。一串优美的音符贯穿了整个礼堂,就像慢慢飘出的摇篮曲一样动听,每落下一个音符,都让麻里奈的头皮发麻。
她不敢去看迹部景吾的脸,她垂着头,愣愣地瞪着黑白的键盘,迹部景吾的双手几次从她眼前滑过,她知道,她听明白了——这曲子就和榊那天弹奏的一样,是爸爸妈妈的曲子。
为什么?许许多多的为什么都在这时有了解答,麻里奈惨淡地笑了,她是被当作一个大玩笑邀请来的,榊和迹部景吾都知道这曲子的来历,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麻里奈知道她自己无法弹奏这曲子了,她熟知这曲子的每一个音符节奏,可她就是无法演奏,她的双耳被无数沉重的敲击声充斥着。很疼,很疼,从耳朵开始,整个脑袋都像被重重打击了一样,头疼欲裂。刺耳的杂音不停不停地贯穿她脆弱的耳膜,每一声都让她疼得无法喘息。
她捂住了耳朵,她想请求那个声音的来源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已经看不到周围的人了,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好像唯独她一个人被拉入了怪异的噪音世界,麻里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感随之袭来。
[她怎么了?]
[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桌边的人们开始议论了起来。
向日已经站了起来,但他没有动。他看着麻里奈,好像什么让他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可他的双脚像被打了石膏一样,向日不能过去,他清楚这一点。无名的悔恨感在他心中不断扩散着。
麻里奈突然从椅子上侧面倒了下来。
钢琴声戛然而止了,有人惊呼。
但麻里奈并不是昏倒,她只是倒在了地上,然后吃力地爬起,看样子是想努力试着站起来,但她失败了,她匍匐在地上,向前艰难地爬了几步,然后停止了一瞬间——
没有人上前搀扶她,没有人过去问她怎么了,灯光依然打在她的身上。麻里奈接着开始呼天抢地地呕吐起来。
[上帝啊!]站在麻里奈附近的一个妇人像见了鬼似的跳开了,捂着嘴巴。
所有人都纷纷站起身,麻里奈在离开钢琴一点距离的地上呕吐着,大家像看一个什么外星生物似的探着脑袋看她,但又不敢接近,好像一接近就会被传染上什么瘟疫一样。
痛苦,痛苦。麻里奈已经没有其他的知觉了,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吐出来。痛苦得难以忍受,又酸又辣的胃液刺激得麻里奈流泪不止。
迹部景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钢琴椅,他站在那里看着趴在地上的麻里奈,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他好像有一瞬间想上前去扶她,他已经迈出一只脚了,可一个女人大叫着跑了过来,让他一分神又站住了。
是伦子,伦子朝这里跑来,她望着麻里奈的脸因为焦急而扭曲了,她一边大呼着麻里奈的名字,一边跪到她身旁搂住她的身子。麻里奈的呕吐物弄脏了伦子的衣服,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些,龙马在她身后一起跑了过来,看到这样的麻里奈,龙马一时呆住了。
[小麻!小麻!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我在这里,别怕——龙马!你在干什么!给我拿毛巾!我要毛巾!]
伦子朝着龙马大吼,龙马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急忙跑向一边问侍者要毛巾和水。
麻里奈还在持续呕吐,她已经不再吐食物出来了,而是不断吐透明的胃液,一边吐一边抽泣着。伦子使劲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背。米色的裙子染上了难看的颜色,呕吐物的气味慢慢扩散开来,周围的人已经没有心情再享受晚餐了。
向日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远处的绘里颇有闲情逸致地品起了她的红酒,好像眼前这幕是多么让人心情畅快的剧目一般,她不再对榊有什么不满了,绘里觉得他的安排非常有趣。
榊在这片小小的骚动中不吭一声地离开了坐席。迹部景吾也在没人注意时不知去向了。
伦子给麻里奈披上一件外套,扶着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的她站了起来,麻里奈就像一个软绵绵的布偶一样倚靠在伦子身上,龙马在后面撑着她的背,他们三人消失在了礼堂的入口处,留下侍者打扫地上的呕吐物。
[这算怎么回事啊?]
宍戸终于忍不住说道,忍足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刚才喝多了。]忍足说。
[那你为什么不劝她?]向日突然问道,语气很急躁,[你让她少喝点的话她就——]
[岳人,这不是我说了有用的。]
一旁的泷点了点头。[她只是喝多了,既然她的经纪人已经过来照顾她了,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众人只是以潦草的几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因为他们都知道绘里心情变好后不会再乐意提这个。
向日希望自己也能跟着跑出去看看情况,就像榊和迹部那样不被人发觉地离开,但向日夫妇拉住了他,让他陪着他们跟议员夫妇聊天。至少在今晚,麻里奈应该不会再回到这个礼堂来了,向日这样想着,忍不住望着麻里奈的空座位出神。
他的胸口闷闷的,根本无法听进父母和议员们的聊天内容,也许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堪的状况发生了吧,向日甚至不大能相信自己看到了她哭。
[不要再苦着这张脸了。]忍足小声对他说。向日大口喝起了饮料,脑海里慢慢浮现起几日前天台上发生的事。
他想起了麻里奈在楼梯上的大叫,其实他听到了,他只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没离开也没回去。当然,她会以为他是走了。
向日知道,他又欠了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