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锦》宁洛云

29、第二十九章

　　景秋终于缓缓从白色的病床上坐了起来，侧过目光，与站在几步之外的叶希深四目相对。
　　她以为她会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震怒，诧异，或者冷漠。可叶希深却只是静静的望着她，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睛依旧淡若春风，紧紧的注视着她，一瞬也不瞬，似乎要将她看个彻底。
　　尽管心中波澜起伏，可她仍是从容不迫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景秋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
　　他来到她跟前，沉稳清晰的嗓音自头顶缓缓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她看了眼叶希深腰间别着的枪夹，头也未抬：“说什么？”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平淡的就像寻常夫妻之间的耳语，没有一点锋芒和利刃。
　　叶希深垂着眼，她蹁跹眼睫下的情绪被他尽收眼底。
　　他轻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他唇角无声一扬，像是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温柔的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怀孩子这等大事，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
　　景秋被他禁锢在怀里，已经由不得她有什么动作。
　　此刻他们在外人看来，亲昵而又暧昧。
　　望着叶希深看似温润的眼眸，景秋的心竟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门口处传来徐敬之冷厉的声音：“叶希深！你若是敢动她分毫，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景秋这才看到被两个卫兵拦在门口的徐敬之，怒盯着叶希深，不卑不亢的警告。
　　叶希深稍稍瞟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轻蔑和嘲讽：“徐先生恐怕是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我的四姨太，我动不动她自是我的权利，难道还得过问徐先生不成？”
　　徐敬之被这番话激怒，“叶希深！你毁了邱家的一切，毁了楚云的一生，你还要如何才肯善罢甘休？”
　　叶希深似是恍悟般的轻声一笑，目光重新放在景秋的脸上，“徐大公子终于演不下这出戏了，难得我以为，徐大公子真的释怀了以前的事情。”他放开了景秋，攥住她的手指，走到徐敬之面前，眼眸凌厉：“染指别人的妻子，怂恿别人的女人堕胎，徐大公子倒还真是有理了？恐怕你是真的忘记了，现在江都城是谁说了算，真以为找个日本人，就可以在江都翻云覆雨？”
　　徐敬之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黄副官，找人送徐先生回去，现在世道不太平，多派几个人，一定要确切的保护徐先生的安全。”
　　黄副官颌首，“是，大帅。”
　　言罢，叶希深不再多说一言，拉着景秋便大步离去。
　　徐敬之不甘的望着叶希深和景秋消失的背影，藏于袖下的手指关节攥的发白。
　　好一个叶希深，果然还是低估了他！
　　“徐先生，请吧。”
　　黄副官站在一旁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徐敬之冷哼了一声，看也未看黄副官便阔步离去。
　　林雁华伫立在原地，一时竟也失了魂。直到黄副官对她说了句：“二姨太没事还是不要出来了，赶快回府吧。”她才回过神。
　　眼下这个状况，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林雁华开始担忧，他们果然还是低估了叶希深，明明他们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却还是棋差一招。
　　与景秋一样，林雁华一开始也以为叶希深会震怒，可令她讶然的却是叶希深的平静，正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他们觉得不安。

　　过了冬至，寒冷已经彻彻底底席卷整个江南。
　　景秋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着了一件蓝底碎花的长袖旗袍。寒风将天地吹得明亮，景秋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双臂，静静的跟在叶希深身后，直至车前。
　　转眼间，叶希深已经将一件大氅围住了她纤弱的身子。他轻轻揽着她，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关切道：“已经是冬至，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
　　景秋一直只是垂着眼，心事重重，不发一言。叶希深看着怀中失了魂没有理会他的女子，不再说什么，便拥着她进入车内。
　　一路上，二人无话。

　　大帅府。
　　叶希深将景秋送回她的住处后，没有过多的停留，亦没有别的话，只对莺莺祝福了几句，便阔步离开。
　　景秋麻木的坐在圆木桌旁，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莺莺倒是极为兴奋，她看大帅能亲自送四姨太回来，说不定四姨太已经给大帅惊喜了！
　　“刚才大帅亲自交代了我，我看现在四姨太已经是大帅心头的命根了，哎呀万一我一个伺候不周，可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莺莺独自一人说的口水横飞，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莺莺终于发现景秋的异常，觉得奇怪，便坐了下来，问了句：“四姨太，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呢？四姨太？——”
　　景秋终于缓缓抬起头，看了莺莺一眼。可那眼神却已不是往日那样温和，里面尽是冰冷和怀疑。
　　莺莺头一回见到景秋拿这种眼神来看她，心里莫名发怵，脖子往后缩了缩，扯动嘴角牵强一笑：“四姨太，你怎么这么看我啊，倒是怪瘆人的……”
　　“莺莺，若你还当我是四姨太，就与我说一句实话。”
　　莺莺的心暗暗一颤，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还是说道：“四姨太这是说的哪里话？四姨太问话，难道莺莺还能骗了四姨太不成？”
　　“我平日里喝的药，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不是叶希深叫你偷偷换的？”
　　莺莺对景秋直呼叶大帅的名讳很是诧异，但同时也对景秋说的事情一头雾水，什么换药？大帅让她换药，根本没有的事情啊！
　　“四姨太，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情啊，平日你喝的药，你不是说是补药吗？”
　　景秋倏的一下站了起来，对莺莺所言她根本不信，突然轻笑了几声，声音也冷了几分：“呵，果然，我都低估了你们。”
　　莺莺彻底被吓到了，她慌忙站起来，拉了拉景秋的手，焦急问道：“四姨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吓莺莺啊，四姨太……”
　　景秋撇开了莺莺的手，没有再看她一眼。“你出去吧。”
　　“四姨太，四姨太到底怎么了？”
　　“你给我出去！”
　　”四姨太我错了，莺莺做的不对，莺莺不该瞒着四姨太的，四姨太，昨日我没有对你说实话，那天大帅回来那日，我恰好碰到黄副官，一时高兴我就告诉黄副官了，可是我让他不要说的，四姨太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会让你不高兴……“
　　莺莺拉着景秋的手带着哭腔认错，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嘴快告诉黄副官四姨太怀孕的事情被四姨太知道弄出了什么篓子。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莺莺还是觉得不妙。
　　景秋诧异的望了莺莺一眼，怔愣片刻。
　　原来，竟是这样。
　　顷刻间，景秋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倦怠和落寞。
　　“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四姨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莺莺吧，别不理莺莺……”
　　“你若是现在不出去，就永远都不要再想回到这里！”
　　景秋说了重话，莺莺霎间便止住了哭泣，委屈的看着冷漠的景秋，拭去眼角的泪，默默的退了出去。
　　在莺莺离开后那一刹那，景秋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她撑着桌子，瘫坐了下去。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莺莺从别院出来后，经过长廊，正好撞见了黄副官。
　　黄副官一见莺莺满脸泪痕，很是诧异。便问了句：“莺莺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谁料平日里见他都会娇羞的莺莺今日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瞪着他，冲他嚷嚷了一句：“都是你，是不是你提前告诉大帅四姨太怀孕的事情？”
　　黄副官瞬间了然，直接回她：“是。”
　　莺莺见他承认的这么快，心里又是一阵不满，“我不是叫你要保密？你怎么这么说话不算话？还承认的这么快，你气死我了！”
　　黄副官义正言辞：“这等大事，怎么能瞒着大帅，我是大帅的副官，一有什么情况，自然是不能瞒着大帅的，况且，”黄副官一脸无辜，“那日我也没有应允莺莺姑娘什么事情。”
　　莺莺这才回想起来，那日她开心过头，只跟黄副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的确没有得到黄副官的应承她就离开了。
　　莺莺狠狠的推了下黄副官的胸脯，仰着头红着眼冲他嚷嚷：“你有理，都是你有理好了吧，亏我还拿你当君子。亏我还喜欢你，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哼！我再也不理你了！”莺莺狠狠一把推开黄副官，大步离开，也不管身后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而怔愣住的黄副官。
　　被四姨太误解，莺莺的心里也难受着，根本不管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直到莺莺彻底消失在黄副官的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考完了药师，心依旧戳戳的。只能用码字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