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锦》宁洛云

17、第十七章

　　霎时，寂静无声。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会让夏如瑾对昔日的枕边人下此狠手？
　　景秋想不透也不明白，她从不知道夏如瑾会狠毒至此。邱家，从未对不起夏如瑾过！
　　邱承渝伫立在门口，目光黯然，布满疮痍的面孔看不出他所有的喜乐哀愁。
　　“哥。”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景秋知道这一定是邱承渝这一辈子心里无法越过的伤疤。
　　毕竟，他是真的很爱夏如瑾，并且为之付出一切的。
　　邱承渝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隐去了眼底的那抹哀伤，释然一笑：“一切都过去了，好在，你还活着。”
　　景秋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双眼氤氲了一层水雾，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里好受点？”
　　“傻妹妹，”邱承渝的手轻轻按在景秋肩上。那双原本修长的手，上面亦同样布着一道道扭曲狰狞的疤痕，“在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就是我最庆幸的事情，别的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景秋怔了怔，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就像那夜，景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即便他面目全非，即便他极力否认，可她心中还是保留着那么一丝坚信。
　　在景秋刚出现在大帅府的时候，邱承渝就已经认出她了。
　　即便她变得再和从前不一样，他还是认得她。
　　因为她是他最亲的妹妹。
　　夜幕将至。
　　景秋回到小院的时候，莺莺已经不知在门口候了多久，见到她来，立马迎上来。
　　“四姨太，你去了哪里了？我到处找你都没有找到。”
　　“我四处走了走，恰巧经过二姨太那里，便与她说了些话。”说罢，景秋话锋一转，“你和黄副官今天那事怎么样了？”
　　莺莺一阵失落，“还说呢，都看了我的信，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回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看来以后我见面都得绕着他走了。”
　　景秋笑了笑：“我看也不尽然。那黄副官没什么反应，也不代表对你没那个意思啊，不如，到时候我在大帅那里帮你打探打探？”
　　“四姨太，这样不好吧？”莺莺虽然嘴上这样说，可眼里却还是荡漾着几分期许。
　　景秋轻轻一笑：“又不是你去问，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莺莺放心的点了点头，挽着景秋的手臂笑的娇媚：“四姨太还是你最好！”
　　景秋浅浅一笑，正准备往里面走，却又被莺莺突然一把拉住。
　　“四姨太等等——”莺莺压低了声音。
　　“你这丫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
　　“顾着说我的事情，都忘记告诉你了。”莺莺往里面看了一眼，面如春色：“大帅在里面等你呢！”
　　“大帅？”景秋问，“他来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一刻钟左右。”莺莺盈盈一笑，道：“四姨太，今夜恐怕你和大帅……”
　　莺莺话说到一半，景秋正好递过来一个不详的眼神，莺莺只好将接下来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我这就走，这就走——”莺莺赶忙大步离开。
　　她差点忘记了，黄副官那一茬的把握还捏在四姨太手里呢！
　　房间里。
　　叶希深轻轻摇晃着手里那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知道是她来了。
　　“大帅。”
　　景秋站在门口，皎若秋月。
　　“过来。”叶希深对她扬了扬下颌，目光慵懒。
　　她顺从的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大帅，酒还是要少喝。”景秋轻柔着声音善意提醒。
　　叶希深侧眼，看着娴静如水的景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去哪里了？连莺莺都没有找到你。”叶希深似是不经意的问着，原本要凑到唇边的酒杯还是在景秋提醒完那句话之后放了下去。
　　景秋回道：“从大夫人处出来，正好经过二姨太那里，就和她说了会话。”
　　景秋虽表面从容，实则心里是没有一刻松懈过。在这大帅府，处处都是叶希深的人，她害怕叶希深不确信她的身份，会找人跟踪她。
　　毕竟哥哥一开始就认出了她，那叶希深这里，她又怎么可以保证他已经确信不疑了呢？
　　“在这大帅府里，雁华一直与人不近，跟你倒是个意外。”
　　“或许是因为景秋长的和她过世的妹妹相似罢。”
　　叶希深抬头：“你都知道了？”
　　“嗯。其实二姨太为人还是挺好的，她并不会主动去针对别人，别人善，她自然会以善对待别人。”
　　“那照你这样的说法，在这大帅府，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恶了？”叶希深戏谑的看着身边正襟危坐的景秋，眼角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景秋垂首，低声道：“大帅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希深突然笑了。他一把揽过景秋的腰，刻意忽略她身子一瞬间的僵硬，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眼角的笑意褪去，正色道：“北面战事吃紧，过不了几日，我就要去支援前线了。”
　　“那大帅几时回来？”
　　叶希深凝视着怀里女人片刻，问了句：“你会担心我么？”
　　他嘴里残留的几分醉意扑面而来，景秋迎上他的目光，莞尔道：“会。大帅要去那枪林弹雨之地冒险，大帅府里的每个人都会担心。”
　　叶希深的眼眸稍稍一滞，随即凝上几分认真：“我是说你，你会不会担心我？”
　　景秋毫不犹豫：“当然会。”
　　叶希深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带着薄茧的手掌轻抚她的眉梢，滑过她的脸庞。
　　“你担心我，那便好。”
　　她的眉眼，她的一切，他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一夜缠绵过后。
　　深夜，帐帷遮掩的床榻之上，叶希深将景秋轻轻拥在怀里。
　　景秋侧身枕在他有力的臂弯里，秀丽的手指拂过他坚实胸膛上那一道醒目而久远的两道刀伤疤痕。
　　“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留下的。”昏暗的灯光下，叶希深的眸子泛着一丝别样的光芒，“那时，我只有十七岁。”
　　那道几近心脏位置的刀痕，似乎在向人阐述，它的主人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九死一生。
　　景秋沉默着，眼眸一动不动。那道深色凸起的伤痕，宛若平原上的丘壑。
　　“那是我第一次杀敌，虽然负伤，好在敌人还是死在了我的刺刀下。”
　　景秋缓缓阖动嘴唇：“大帅，一直以来，你都是为了什么而活？”
　　叶希深怔忪片刻，反问：“那么你呢？”
　　“我……只是一个女人，只要居有定所，吃饱穿暖就够了。”
　　叶希深垂眸，望着她颤动的眼睫，却转了话题：“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景秋心中一动。
　　他是真的爱上了景秋，还是因为眷恋邱楚云？
　　怔忪间，叶希深便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为我生个孩子吧。”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点点恳求。
　　景秋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叶希深的大掌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
　　他炽热的唇落在她脖子上，一路向下，温热的大掌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所到之处，皆带起一阵颤栗。
　　在这样一番惊涛骇浪之中，他们在夤夜里的云雨里沉沦。
　　若是可以不用醒来，他们宁愿沉醉其中。

　　翌日一早，景秋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原本身边躺着的男人早已离去多时。
　　景秋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每走一步都是腰酸背痛。
　　莺莺端着早膳进来，看到景秋已经起身，便几步跨到景秋跟前轻轻搀扶住她前去梳妆台，还佯装着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小心点小心点，今儿个四姨太这身子可得好好照顾呢！否则大帅回来了，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来来来，小心着点地面～”
　　景秋哭笑不得，“莺莺，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莺莺若有似无的往景秋脖子一瞟，掩嘴别有深意的说道：“看来昨夜四姨太可是受累不少呢！”
　　“莺莺，你再胡说我就轰你出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莺莺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嘴，转到景秋身后帮她梳头，可眼里还是噙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景秋瞟了眼镜子的自己，突然发现脖子上竟布满星星点点红青相间的淤痕。
　　想起昨夜种种，景秋不禁脸一热。她不愿再回想，可叶希深的眼眉，还有那些耳鬓厮磨，却更为清晰。历历在目。
　　昨夜的叶希深似乎极为疯狂，无休止的索取让景秋几度承受不住，可那样醉生梦死的感觉，虽不大好受，在痛苦过后，带来的却尽是无可忽视难以言喻的欢愉。
　　景秋的心突然开始烦躁起来，她竟然开始对这种感觉有了一丝依恋。这种不知何时开始悄然滋长的依恋，令她感到羞愤。
　　那是对叶希深的依恋，就像曾经在上海的那段日子。
　　她厌恶却又眷恋的那段感情。
　　纵使心里有万千中声音在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再对叶希深有任何幻想，不能再爱上叶希深。
　　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要亲手杀了他。可是现在，不管叶希深究竟是将她彻底当成死去的邱楚云，还是只是景秋，她都要借用在叶希深心里的位置，让夏如瑾得到应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