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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天和四年冬,大鹓天子凤玉吟在平定云家之乱后将天子之位传于镇守京中的四王爷风怀璧,自此消失于人间,无迹可寻。第二年初春,风怀璧正式登基继承帝位,这一年史称“万庆元年”。

      “快点,快点,都跟上,耽误了时辰上头怪罪下来,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慌乱的脚步声连同着宫人尖细刺耳的喊叫声从宫墙外渐次传来,身穿黄袍的风怀璧从车辇上走下,独自一人缓步向前,
      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在经历了几朝更迭之后,依旧是这幅萧索沉重的摸样。
      无论来过这里几次都不会有熟悉的感觉,
      “皇上,今夜是回御书房歇息,还是回寝宫?”
      鲁扬是跟随在风怀璧身边十多年的老侍卫,此人品级虽然不高,但深得凤怀璧的信赖,所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鲁扬才比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此时凤怀璧的心情,
      去年春日,王爷还跟王府里那个俊秀不俗的小少爷一起趁夜放灯,一起踏青出游,然而转眼间,物虽如旧,人却面目全非。自孙昊阳离开之后,王爷虽然并未多说什么,可是那间他住过的厢房,他看过的书,还有他留下的画卷,折扇,王爷却依旧留着。
      曾经那么相爱的人,缘何闹到今日这个局面。
      鲁扬为凤怀璧卖了十多年的命,对他的忠心可想而知。现在人在九重权倾天下又如何,王爷在乎的从来也不是这个。当年先皇驾崩,如果他汲汲于这个九五之尊的宝座,那么他绝对是坐上这个宝座的不二人选,
      难道人一入情网,就当真无法自拔了?
      “回王府吧,”
      凤怀璧幽幽地一声浅叹,目光越过了斑驳的朱红宫墙,那天边,一只纸鸢如一星墨点,落在冬日里晴朗的天空上,
      太怀念那种感觉了,
      凤怀璧不自禁地一笑,随即,笑容僵硬在嘴边。那个会陪在他身边放纸鸢的人,已近不在了啊……
      “皇上,再过几日就是大婚之期啊。”
      鲁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还是在宫里过夜吧,等婚事忙完了再回王府也不迟……”
      大婚?
      凤怀璧终于想起了之前宫人双手捧上的那副绢画。画上秀丽而略带青涩的女子是他未来的妻。
      她是当朝宰相晏溱之女,一个和自己尚未谋面的人,过几日会坐着一顶红轿步入自己的生活。他毫无准备,但也可以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并不打算再去爱一场,却已经认命地要好生对待这相伴一生的人。
      “不用多说了,朕意已决。”
      萧瑟的寒风穿过重重宫墙,让人多少有些不胜寒意。鲁扬慌慌忙忙将厚重的皮袍披在凤怀璧的身上,高处不胜寒,这一年时间里,周旋在新党旧党之间的凤怀璧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心里有多寂寞鲁扬看得出来。从前还以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没想到那也不过是个溘然消散的假象罢了,

      自从接下凤玉吟千里之外传来的圣旨继而登基称帝之后,凤怀璧就很少再回王府。可是这栋算不上华贵但却别有一番雅致风情的王府也一直留着,王府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侍婢都和从前一样安分守己地忙碌着,似乎一切都与他离开时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皇上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属下看还是从皇城里多调些禁卫来守在王府周围。”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朕出宫这件事么?”
      凤怀璧与鲁扬正说着话,人已经穿过王府长长的那条回廊,鲁扬知道,在这个回廊的尽头,一处是孙昊阳住过的厢房,一处是从前长满奇珍异草的花苑。很久以前,孙昊阳也就是在那个地方,一日复一日地等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向王府里张望,
      他撑着一柄油纸伞,伞上用草书淡淡地写着一行小字,“田园将芜胡不归”,确实,情也淡恨也消,他留下的,不过是长卷上一个亘古不变的笑容,
      “去生个火盆,然后把朕书房里的画都拿来。还有,温壶酒来,”
      站在回廊尽头处的凤怀璧望了一眼那草木凋零的花苑,缓步走过去,走到当初孙昊阳常常驻足停留的隔窗前,
      少年的影子总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他难辨真假,总有些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愕和惘然,
      “皇上这是要……”
      鲁扬自是知道凤怀璧的用意,可是看他这般落寞的神色,又觉得烧了那些字画,日后王爷连个想头都没有了,岂非更是孤单?
      “你别多问,照吩咐去办便是了。”
      鲁扬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掉头往书房走去,谁知一回头就跟站在自己身后的侍卫迎头一撞,鲁扬‘啊’地叫了一声,捂住撞疼的额头就要开骂,那人就一直低着头小心地给他陪不是。园中的凤怀璧听到声响回过头来,那侍卫似乎是看到了他,怕得把头埋得更低,
      难怪从前凤玉吟总跟他抱怨宫里的人看到他就跟撞见鬼一样。凤怀璧又看了那人一眼,苦笑地摇摇头。说起他这个当初放下整个天下不要跑去做个闲散之人的侄儿,凤怀璧的眼中多出了一点温和的笑意,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不过有夕景华陪在他身边,总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当初与他一样不知从何选择的人如今已毅然跳脱了这个是非圈子,换做原本置身事外的自己困守其中,不能脱身。
      陷入思绪的凤怀璧此时并未注意,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侍卫自他转过身去之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尤其是在鲁扬将那一堆字画抱来之后,那人的脸色就好像突然间得了急症一样,顿时惨白得没了颜色,
      他从前站在院外小心观望是有心为之,那么现在呢,想见却不敢说,明明咫尺之间,那个曾经将他视如珍宝的男人恐怕再不会走到自己的面前,对自己温柔地露出笑容了吧,
      是他把一个有情有心的凤怀璧生生逼成了无情之人,都是他……
      “皇上,这种事让小人来做便好了,您万金之躯,不必亲自动手的。”
      鲁扬说着就弯下腰去生火,凤怀璧却推开了他,“这些事,还是朕自己了结的好,你无须留在这里伺候了,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凤怀璧这个样子,鲁扬叹了口气,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现在都是多余了。倘若真是一把火烧了去,心里就好过一些,他倒宁愿帮凤怀璧把这整栋王府都烧了,
      这王府里的哪个地方没有孙昊阳的影子?做些自欺欺人的样子出来无非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吧,
      院外一动不动的侍卫睁着大大眼睛,紧紧盯着园中独坐之人的背影,浓黑色的烟冉冉升起,院落里安静得只剩下烧火的声音,
      一声一声,清晰得让他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那些画,那些字中哪些是用了感情,哪些是精心设计的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是当初在画卷上写下“怀思终觉浅,有璧可成双”这句话时,是真的有期待过凤怀璧因为这两句话而心动。
      一动不动坐在院中的凤怀璧将画卷一件一件展开,然后慢慢投入火中。画中人的容颜在火光中无声消融,最后散成一缕烟,无迹可寻。
      若能如此干脆地将他的痕迹抹去,倒也好了。
      凤怀璧心头苦涩,只能将酒一口猛灌下去。院外的人深知他酒量不深,尤其这样空腹喝酒,更加易醉。他想冲进去抢下凤怀璧的酒杯,可是脚步却移不开,
      拿什么身份去见他?
      他恨透的孙昊阳,还是一个陌生的,他不认得的王府侍卫?
      孙昊阳抚了一下自己唇边的胡渣,脸色也因为易容的缘故而变得黝黑。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与一般的莽汉没有什么区别,他又怎会正眼瞧自己?

      凤怀璧也不知在院中坐了多久,手边残杯将尽,院中的冷风吹得人半梦半醒,而院外的人则是一直守着不肯离开。凤怀璧歪歪倒倒地站起身,朝着孙昊阳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已经有些醉态,脚步也开始虚浮,
      不过虽然是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糊涂,等他看到这侍卫紧紧盯着自己发愣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态的样子定是都叫他看了去。凤怀璧想到这个不禁恼怒,自己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王爷,小心……”
      看到凤怀璧分明踉跄了一下,孙昊阳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扶,岂料凤怀璧听了他的话,目光一冷,低声呵斥道,“放肆!你方才叫朕什么?”
      “我……我……”
      孙昊阳这才想起眼前的凤怀璧早已是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已是万人之上,是自己万万不能冒犯的人。
      “奴,奴才是担心皇上,所以才一直守着没敢离开。”
      唯恐凤怀璧看出破绽来的孙昊阳急忙跪□去,凤怀璧却看也不去看他,漠然一声道,“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他刚说完,眼前又是一花。自己怎会如此不胜酒力,才不过是区区几杯酒而已。
      “王爷!”
      看到凤怀璧身形不稳,孙昊阳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节,猛地站起来之后就从后面揽住凤怀璧的身体,他意识到方才自己又失口喊错了话,赶紧改过口来,“陛下脸色不好,还是让奴才扶陛下进房歇息。”
      平日里极少与人这般亲近接触的凤怀璧嫌恶地挥开他的手,孙昊阳猝不及防,只听到凤怀璧一声怒喝,“你好大的胆子,朕让你起来了么,还不给朕滚回去!”随即便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
      孙昊阳早就习惯了对自己温柔小心的凤怀璧,哪里看过这样的他,自然是吓得不轻。鲁扬听到凤怀璧的声音慌张跑来,看到半张脸都打得通红的孙昊阳,左右一想忙给凤怀璧跪下请罪。凤怀璧冷眼瞥了一下低头跪在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对鲁扬道,“王府里怎么有这么不知规矩的下人,怎么管教的?!”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陌生的凤怀璧,孙昊阳第一次有种突然间茫然失措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凤怀璧的包容和宠爱,一直忽略了他王爷的身份,也一直将这份可遇而不可求的温柔视若平常。他今日才知道凤怀璧在人前是截然不同的一副面孔,
      这个冷酷的不容冒犯的人,才是真正的凤怀璧……
      在凤怀璧一阵训斥下唯唯诺诺连声称是的鲁扬怨恨地看了一眼这个表情有些木讷的年轻侍卫,心里暗自盘算着把他带下去怎么好好整治整治,
      看着那侍卫被鲁扬边走边骂带走之后,凤怀璧才缓缓舒了一口,靠着廊柱颓然坐下,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方才那莽撞的侍卫在扶住自己喊出王爷的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那个本该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孙昊阳,
      那口吻与神态都太像了,从前的他也喜欢这样从后面抱住自己,这个总有些孩子气的人喜欢一遍一遍在耳边叫着自己王爷,
      他总以为那是少年意气不懂得掩藏自己感情的天真,从没想过一切深情的表象后面正掩藏着令他心死的阴谋。
      可是,那个人,终究是不容易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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