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俞皿

22、自生自灭

　　楚沐轻扫一眼程松儿，又很快垂目，仿佛不是在看她。
　　果然，她面上并无一般少女的娇羞、惊讶或者别的……她只是有些静止，动作和心思的稍稍停顿。
　　这就是所谓的“波澜不惊”，亦或是心若止水。
　　他时常叹程松儿孩子气重，但有些时候又看不透她的年纪，无论是她杀人时，还是当下自己要离开她，她总是透露着过分的淡然。
　　也许，她自己尚未察觉。
　　她的心，其实比她表露出的情绪要平静的多。
　　就如同此刻，她起身踱了几步，转身目光坚定的看着他，问道：“是不是遇上什么重要的事，必须要即刻处理，才让你亟不可待的下船，甚至连对程家的承诺也顾不上了。”
　　“我答应程盟主护送你回中原，并未承诺一定陪你回到程家。”
　　“可你已然与我同行至此。”
　　“事出有因，他乡遇故知。”
　　“是故人，还是仇人？”
　　“有何区别，我于中原已无亲近之人。”
　　“非近你心者，何以伤至为仇？”
　　程松儿颓坐在椅子上。
　　楚沐最怕她这副被遗弃的孩子表情，所幸扭过头不去看她。
　　他思忖一二，决定还是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勿要再提我的事，往后无论你与何人一起，须记得两个字。”
　　“有何忠告？”
　　“克己。”
　　程松儿凄然一笑，这些日子她终于想明白了，楚沐所受之托，并不是“护送”她回中原，而是“押送”。
　　现在他要离开，担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船上人的性命。
　　“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程松儿是谁？我可否真是她？”
　　“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程松儿便是什么样的人。”
　　程松儿心中腾地燃起一股无明业火，怒对他说道：“从始至终你与人都界限分明，现在我已入中原，咱们更是毫无瓜葛，你既心意已决，为何不悄然离去，偏偏要告诉我？你若真担心船上的安危，不如现在把我除了！”
　　“我答应程家保你周全。”
　　好一个保她周全，既不能亲手以除后患，就让她自生自灭。
　　“多谢你的美意，我已知‘程松儿’以后该是个什么样儿，他日你若不为我收尸，就是替死在我手下的人收尸！”
　　楚沐暗叹一声，程松儿自然不会明白他的苦心。
　　自己将她从祁寒山带出，见她逐渐恢复“生命”，无论发生什么，心中都兴不起除去她的念头，说来也奇怪，这感觉犹如自己种下一个种子，纵然可能结出恶果，却不忍心将其折断。
　　楚沐大概将其归结为“父母心”。
　　昨夜她呓语唤得都是李民的名字。
　　她本有可能杀了暗算她的人，却因李民赶来而“罢手”。
　　不管她是不是“人”，究竟是什么人，她都因与李民相处渐渐有了“人性”。
　　这些日子，他对李民暗加观察，对其品性为人都颇为认可。
　　程松儿若想为“人”，跟在李民身边，总比跟在自己身边好，虽然他的武功足以克制她，但改变一个人的往往不是武力，而是人心……
　　他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已无心可言。
　　程家要求实在蹊跷，楚沐既不能失了承诺，也不愿见程松儿经他手香消玉殒，不如断了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此看她自己造化。
　　“你身体即已无恙，就回自己舱内休息吧，我有些累了，想小憩一会儿。”楚沐下了逐客令。
　　程松儿离去后，楚沐合衣躺在床上，似睡非睡间，他又梦到那个黑裙女子，有一个佩剑的男人身着华服走向她……
　　傍晚，有下人来唤楚沐，却发现已人去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