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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七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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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第七组
天已经放亮,五点多钟的光景,太阳就快要升起来,空宇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认。参加本次集体特训的士兵们已经完完全全被丢进大山里。这一天,山坡枝杈交纵的杂草丛中不见一滴露水,斑白的石头在草木稀少的地方显现出来,一只野兔在草丛下一闪而过,云雀为寂寥的山林带来单调的歌声,河水在阴森的灌木丛中紧贴着地表流淌不发出一点声响。
拖拉机带劲儿地开着,由于道路起伏不断,坐在车阧里的十个人痛苦不堪。在这辆“战车”里我们发现了熟知的那几个人,他们是李壬辰、郑谷雨、张大伟,以及与他们同班的李宝、凌宵和寻桑妮,此外还有来自来自十一连的四名士兵,一共六男四女。这一组的编号是七,特训第七组的十名成员现在正被快速送往本次野外求生的出发地。由于此前分组编号的缘故,李壬辰是第七组的组长或队长。拖拉机扭得非常起劲儿,烟囱里冒着浓烈的黑烟。开车的从着装上来看个当地的农民,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了一件无袖的白色背心,他背对着他们,任后面的人如何问话他都一概不回,只专心地开着他的车。这位农民伯伯想必是个开拖拉机的老手,无论道路多么崎岖难走他都能应付自如。过了一会儿拖拉机停车了,那司机大喊了一声,“下车!”第七组的十个人马上从车上跳了下去。郑谷雨想询问一下他们现如今是在哪里,但是高冷的司机仍然一句话不说,他驾驶着车麻利儿地转了个圈,接着就一溜烟儿跑了。
“有点儿意思。”大伟望着那铁牛远去的方向无奈地笑了笑,“那么,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李大组长?”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实际上那位组长已经在研究地图了。
这是一张用牛皮纸做成的地图,上面所有的标记都是手绘上去的,不同的标号代表着山川、树木、峡谷、河流。李壬辰招呼所有人就地围坐成一个圈儿,它虽然远不及电子地图方便,但事实上他们只用了一刻钟就把地图研究透彻了,不过现在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在深山里辨别方向。
现在手机不在身边,十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原始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有的说看树的长势,生长的茂密的一侧指向南,另一边指向北,然而山里的树木本身就生长得奇特,有的长在半山腰上,有的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还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树。还有的说看星星,北极星是最忠实的向导,但是星星只能在晚上才出现。一时间大伙儿都没了主意,所有的办法都被有理有据地否定了,时间正慢慢过去。
那青年队长站了起来,他望了一眼天空中正爬升的太阳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思索了片刻,接着微微一笑。
盘坐在地上的张大伟忽然说道,“其实,要辨别方向也不难,就是”
几乎同时,李壬辰指着一个方向说,“如果我猜的不错,那里就是北。”
“你是怎么知道的?”凌宵好奇地问,其他人也相继投来狐疑的目光。
“李组长快给我们说说。”郑谷雨也跟着说。
李壬辰重新坐了下来,他把手表摘下来解释道,“用这个方法可以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辨别方向,那就是把表盘上当前的时间按二十四小时计,除以二,再用得到的那个数字平行指向太阳,表面上十二点钟指的那个方向就是北方。”
其他人都讶异地望着他。“虽然你是我们的头儿,但是我却从未听说过用这种方法分辨方向,你确定对吗?”李宝十分怀疑地说。
“你没有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对呀。”寻桑妮插嘴道,“诶,等等,这个理论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在一本高中数学辅导书里出现过是不是?”谷雨说。
“不对,不是在数学辅导书里,而是在,写在……某个悬疑小说里。”
李宝感到很嘲弄似的耸耸肩,“小说,得了吧,我猜一定是哪个作者胡编乱造的。”
谷雨转向大伟,“你刚不是说要辨别方向不难吗,阿伟你有什么高招,也说来听听。”
“啊,我那只是随便说说的,现在我同意李壬辰的方法,因为和你们一样我也听说过它,而且曾经亲自验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福建人微微舒了口气。
十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一致绝命用那位组长提出的方法,于是在这种特别的“指北针”指引下,定向第七组的十个年轻人上路了。在后面的行进中他们发现其实并没有路,而一百公里也不是随便说一说就能走完的。起初大伟还信心百倍地说一百公里根本不算什么,一百公里相当于两个半马拉松的距离,他豪言只要抓点儿紧一天就能走完,到了晚上他们就能在营地和教官吃烧烤去了,但是出发一个小时不到他就不那么认为了。在大山里行军非常困难,这里笔者不做过多解释。特训就是特训,不掉几斤肉是不可能完成的。时间进行到这一天的九点钟,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在野外走路,除了高温和暴晒,他们还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饥饿,即使铁打的身子骨也得吃东西。起初第七组的士兵们并不觉得怎么样,他们压根儿都不想去碰他们此行唯一的那份口粮,不是因为要留着在后面吃,而是他们觉得那根本就不能吃。但是又过了一会儿饥饿成了现在不得不尽快解决的问题。
到处是石头、棘刺,以及踩下去稍不留神就会导致崴脚的坑洼洞穴。一路上李宝骂骂咧咧不停,他相继问候了黑貂的双亲,转而又把黄教官从头到脚骂了一通。谷雨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差不多就行了,几个女孩子也跟着说,“李宝,你还是省省力气用来走路吧,你才有了多远就一直抱怨。”
李宝痛苦地闭了一会儿眼又睁开了。“我没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是呀,这就对了嘛,”张大伟说,两个胖子相互安慰道,“我们已经这样了,还是认了吧。”
“这个时间如果是在学校而不军训我还在睡觉呢。”
“不,应该在打篮球。”大伟说。
“你们太放纵了,这么好的时光吹着风扇看一会儿电视剧该多好。”桑妮跟着说道。
“怎么可能,当然是打dota。啊,我恨教官,恨这该死的特训。”李宝站在一块石头上咆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教官起一个别的代号,温柔一点儿的,黑貂这个名字太难听了。”凌宵说。
“我觉得挺好,他就是一只臭鼬,世界上就没有比他更狠更要人命的教官了。”李宝的脾气又上来了。
“不如叫‘洋葱’吧,虽然狠辣但炒熟了却是一道好菜。”寻桑妮笑嘻嘻地边走边说。
“啊,这个好,爆炒洋葱头,我喜欢这道菜。而且这寓意把教官给炒了,说不定他的上峰突然下了道命令,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在这里继续特训了。”张大伟大笑着说。
一队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调戏人类的方式多么有趣。走在队列最前面的李壬辰什么话也不说,他手持地图甘愿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向导。这时大伟忽然从后面喊了一声,“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福建人走不动了,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前额上滚落下来,突然他眼前一黑,腿脚跟着一软,幸好谷雨扶了他一把。
“十三号,你这是唱哪一出呀?”
“我警告你,不许再叫我十三号,你这个五十三号。”
“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凌宵有气无力地说。
李壬辰爬到一棵小树上放眼望去,他发现此刻他们正身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山上郁郁葱葱,山下仿佛有溪水流过,前面的一座山林绿色植物覆盖得很密。他查看了一下地图,距离第一个中转站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下午一点多正是这一天最热的时候,天空中的云朵很薄,太阳几乎直射。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的十名成员再也走不动了,眼下他们又饿又渴,在大山深处无依无靠。
“再坚持一下,我们从这条小径往下走兴许可以找到水源。”
队员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你是说要带我们下到山谷那里去?”凌宵不安地问道。
“现在没有水,不要说走路了,再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渴死在这里。”李壬辰严肃地回答说。
张大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想教官再怎么不好也不敢害死咱们吧。”
“难说呀。”谷雨在一旁诡笑着说。
“是的,是的,喝了不干净的水会生病拉肚子的,如果是那样不要说解不了渴,我们也全都立刻跪了。”凌宵担心地望着大家,“这可不是在拍古装电视剧。”
李壬辰早就猜到这些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小姐少爷们怎么也不肯轻易接纳这种特殊情况下的丛林法则,当然也就没有领会这次野外求生的真实意义。那青年队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么去洗了脸总行吧,这么热的天。”
“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寻桑妮捧着脸惊恐地说,“就是会毁容。”。
李壬辰无奈地耸耸肩,“好了,我是第七组的组长,从军阶大小上来说你们都得听我的。当然喽,”他很随便地说道,“你们也可以不听,因为我们也是同学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但是现在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要下去了,下到山谷里去洗洗脸清凉一下。”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率先冲了下去。
“我说,你们真的不跟他去吗?”张大伟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下来,他看到李壬辰已经走出去三十多米远。
“哎!”凌宵蹲在地上双手托腮。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还能什么意思,地图在那个人手上,不跟着他难道我们真在这儿困死吗?”说着她就站起来寻着那队长的足迹第二个走下山去。
张大伟第二个,郑谷雨第三个……大伟吹了个口哨既是提醒后面的人跟上、小心脚下,同时也是在告诉领头的那一个,“我们都在后面呢。”他们一直走了约摸有一刻钟才下到山谷的最底处。
“啊,多清凉的溪水呀!”大伟一走到那条弯曲的小溪附近就听见李壬辰大声喊道。福建人急切地跑过来,他看到这条小河水质清冽,宽一米半,在空灵幽静的山谷中缓缓流向下游。
凌宵正准备像她的同伴那样清凉一下手脚就惊讶地大声喊道,“什么!李壬辰,你在做什么呀?”
“当然是喝水喽。”那队长随随便便地说道。
“他还真敢喝呀!”李宝的眼睛瞪得滚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壬辰喝下了第二口溪水,接着是第三口。“嗯哼,这和桶装水果然不是一个味儿道。”他捧起“一碗”来自言自语地说。
“笨蛋,当然不一样了。”李宝目瞪口呆。
“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那些女兵们说。
大伟已经渴的不行了,见到这样的情景他再也忍不住了,“死就死吧。”福建人蹲下来喝了几大口。
“哎,既然我那两个兄弟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谷雨也大口地喝了起来。
在他们三人的带动下剩下的许多人都来喝泉水了,除了凌宵和另外一个女兵。
“你们这些坏人。”凌宵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李壬辰清点了一下人数,“很好,一个不差,既然喝饱了我们也就可以上路了。”
“我们要再爬上去?”大伟问道。
“不,我们不必再爬上去,在山谷里走也一个样,而且更凉快。出发吧。”李壬辰现在越来越像一个队长了。
八个喝过水的大兵走起路来非常轻快,坚持不肯喝的俩女兵走在队伍的中间,那条小溪在距离她们脚下不远的地方缓缓地流着。
三点钟的光景,日头仍然很高,阳光从树叶与树叶遮盖的缝隙里滑落下来行成一块儿块儿晶莹透亮的光斑。树叶是非常好的手影扮演者,叶子嫩嫩的,把一道道滤光都柔和了。大大小小的树木之间偶尔会有山鸟栖息,微风一吹,摇晃的树枝丛里就会有顽皮的鸟儿略过发出响亮悦耳的叫声。
李壬辰走在最前,眼下他一点儿都不着急,他必须调整好节奏以便照顾到第七组的每一名队员。
忽然有一个女兵大叫起来,“我实在忍不住了。”说着她就飞奔到小溪边,她已顾不上淑女的形象,捧起溪水大口大口地喝。凌宵快要看傻了,她意识到其他同伴们正盯着她看,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罢了,就是死也不能是渴死的。”跟着就随上一个人而去了。那青年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次启程没过多久李壬辰忽然停住脚步,其他人以为四周围有情况,他们机警地端起手中的枪(其实并没什么卵用)。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队长竟然一声不吭地走到小溪边从背包里取出教官发的那带面粉来。
“啊,他变成野人了,真恐怖。”凌宵捂着嘴说道,然而她中气不足,汗珠爬满了她的后背。
张大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走这么远完全是因为他在做着一个梦,那就是这次行军根本就没有一百公里那么远,教官是诓他们的,也许就在下一个拐角处,黑貂正架起一排篝火等着他们来吃烤肉。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梦,放在火红的碳上的烤肉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福建人看到李壬辰把手洗干净了擦干,接着从口袋里小心地取出一点面粉和上一点清凉的溪水揉了揉,一块核桃大小的面团就做好了。小伙们们惊讶地看着他,他们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直等到李壬辰轻轻咬了下去。
“好吃吗?”寻桑妮小心翼翼地说。
“当然喽,要是有一撮盐巴就更好了。”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我已经饿的不行了。”说完他就吞掉剩下的面团,接着他又和了第二个。
“李壬辰,虽然你是我们的队长,但是你现在在吊我们的胃口你知道吗?”凌宵吞咽了一口自己的唾液。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这可是我唯一的食物,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你们不用管我,随意就好。”当他觉得第二块面团已经和橡皮泥一样松软坚韧的时候就又立刻吃了起来。他那享受的样子使他看起来是在吃一块儿美味的姜糖。
张大伟是个非常棒的响应者,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赤裸裸的食欲挑逗了。他当即卸下背包,外套扔在一边并且拿出属于他的那份口粮。
“诸位,他说的对,在荒郊野外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人,为了按时到达目的地。”他抓了一把面粉,“也为了生存,让我们向伟大的大自然母亲低头吧。”
在后面的几分钟里其余的士兵都尝了一次这种溪水和面的味道,吃到肚子里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比如说李宝就嚷嚷着他被李壬辰坑了。虽然如此,谁都没有因为他这么说而吐出来,他们吃的很认真,就好像生面团真的有那么好吃似的。
“我想……面粉里大概掺了千分之一厘的盐。”谷雨添了一点儿白粉末儿说道。